第一次出远门

作者: 许菊红2022年06月16日情感日志

我出生于上世纪70年代末,是家里的第六个娃,出生时又黄又瘦,依照姐姐们大毛、二毛、三毛的排序,我的乳名“小毛儿”。

我6岁那年,18岁的大姐出嫁。为节约开支,婆家娘家都没有操办婚礼,大姐夫直接把大姐领回了家。外甥出世时,母亲带我到大姐家送月子礼。当时,从老家桐城大塘前往大姐家的陶冲镇有二十里地,中途需翻越一座800米高的雾聚岭大山,不论进山还是出山,先撅着屁股爬,再横踮着脚尖下。母亲当时38岁,手脚麻利,走路带风,挑着满满一担月子礼,里面有“抱被”、尿片、单衣、夹袄,还有鸡蛋、挂面、老母鸡……毛竹担压在母亲肩上,一路上颤颤悠悠。我跟在母亲后面,走一个多时辰才到大姐家,因为累,我没吃晚饭就睡下了。

十三岁那年,因为营养不良,我身高不到四尺,体重四五十斤。山沟里的日子是清贫的,父母总有干不完的农活。有一天,母亲问我还记得去大姐家的路吗,我说记得;母亲说,有乡邻从陶冲那边过来,捎口信说要买几斤黄烟。二十里的山路,考虑我只在六岁时走过一次,母亲再三向我确认后,决定让我走一趟雾聚岭。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母亲叫醒了我,炒了一碗平时见不到的“猪油炒饭”,母亲在一旁整理好一担零零碎碎的物品:黄烟、米糠、还有一块瞒着父亲的腊肉、十几块腊猪油……母女连心,彼时大姐夫远在沈阳务工,家有幼儿缺粮少油、猪无糠料,大姐的日子也清贫。

等我吃完饭,母亲挑起担子把我送上雾聚岭的岭头,反复叮嘱后返回。此时,我的心情无比愉悦,想到马上就能到大姐家了,身体不觉轻松了起来。下了山,走了很久,才越发感觉不对头,担子越来越沉,脚步也慢了下来……眼前的路跟印象中对不上号,按时间和速度,此时应早到了大姐家。我不断搜索着脑海中的记忆,那个岔路口呢?那条茅草小道呢?那条小溪、那片竹林呢……我感到一阵阵心慌,后背凉飕飕的。肯定是走错路了,是继续走,还是原路返回,怎么办?

踌躇时,迎面走来了一位中年人,他似乎猜到了我的窘境,上前戏逗道:嗟,这么个小人儿,一早从山里出来,还挑了许多东西,到哪里去呀?我满心提防,嘴上还是怯懦地求助他:去大姐家,好像走错路了。中年人问我哪里人,大姐家住何处?我一一作答。他恍然大悟:原来你是许师傅(家父曾是公社放映员)家的六女儿。我和你大姐夫同族,你早该在小庙的岔路口往右分路才对,现在走远了,只能从前面绕道去你大姐家了。

在好心人的指引下,又走了七八里路。此时,肩膀已经磨破了,只好把担子来回地换肩。等到伏虎山脚下,一位老奶奶看到我挑着东西,颠着小脚上前问:你这是卖的什么呀?原来,她把我当成小商贩了。当她得知我走错了路,便热心地安慰我:伢喂,别急,把担子歇了,我把这碗粥吃完了就送你去。老奶奶拄着拐带我过了祠堂河,眼前的景象逐渐明朗了起来,此刻,我确信自己能找到大姐家了。

见到大姐那一刻,我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路上强忍着的泪和所有的委屈,在瞬间迸发。大姐紧紧地搂着我,一边安慰一边数落着母亲:怎么能这么心大地让小毛儿一个人走几十里山路,还挑着这么多的东西!一个6岁的孩子,当时能记得多少路?要是小毛儿这回被狼叼了,被坏人拐走了,我当大姐的岂不是一辈子不安……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进了大山后,老家桐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塘通往外界的盘山公路,像一条条玉带环绕在崇山峻岭中,当初尘土飞扬的砂石路,如今变成了光滑平整的柏油路,私家车已成为寻常百姓家的代步工具;曾经去往大姐家的两个小时山路,现在只要40分钟就可到达。

我那地处大山深处的老家蒋潭村,修了“村村通”公路,正大力发展高山茶、有机稻旅游区,还举办民俗文化节“插秧节”;农特产“大塘粉丝”也走出了山区,为群众带来了致富的新途径;蒋潭的望狮岭——“桐怀潜边区第一次党代会”遗址,还成为红色革命教育基地。

曾经盘旋在山峦之间的山路,已结束了它的交通使命;新的独具山区特色的致富路,让新农村建设驶入了快车道,我的老家,已展现共同富裕的新画面,会越来越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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