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茶

清明后谷雨前，大别山红色的山岭上，爽爽嫩嫩的茶尖纷纷挺直了腰身，漫山都是茶的世界。

4月春深，细雨打湿了千岭万壑，千发万长，桐花槐花开得正“滟”，茶山茶人迎来最繁忙的季节，也是进山访茶的节骨眼。

跟随采茶人的脚步，以45度仰角“上攻”，爬上茶山制高点，终于像泄了气的老牛，卧倒在一片青草地里，抖落一身尘埃，任春风春雨酿造的各种味道沁入肺腑，浑身都是甜滋滋的。

春茶，是春天写给大地的信笺。老家商城县的千亩黄金茶园，也迎来了一年中的高光时刻。这片茶园是返乡创业的严家四兄妹拓荒创建的，如今已投资一千多万元，一片叶子带富了附近乡邻。农学博士、双椿铺镇党委书记肖同建介绍，黄金茶是一类新梢芽叶黄色变异的珍稀品种，因其四季新梢均为黄色，干茶亮黄、汤色明黄而得名，最大特点是“三黄透三绿”，即色泽金黄透绿，光润匀净；汤色鹅黄隐绿，清澈明亮；叶底玉黄含绿，鲜亮舒展。黄金茶甘甜清香，氨基酸含量是普通绿茶的两到三倍，茶多酚含量高达15%。

高山采茶，是辛苦的体力活，更是考验眼力和速度的巧活。诗情画意的背后是，在茶山几乎每个茶农的颈肩与腰椎多多少少都有毛病，阴雨天气便会隐隐作痛。严家兄妹和采茶人，披风踏露，凌晨4点上山，忙到下午6点多下山。除去寥寥数小时的歇息，剩下的时间每双手都与眼前的鹅黄嫩绿，紧紧连在一起，弯腰低头行进式采摘，只为留住芽尖的香醇，一个动作要重复三四万次，才能收获可以炒制一斤顶级黄金茶的嫩叶。

明黄中漾着绿意的叶子，经过分拣筛选，杀青、揉捻、做条、提香、焙干……茶杯里一汪色味浓淡相宜的汤汁，要历经天、地、日、月、风、霜、雨、露的滋养，茶人的辛苦劳作，饮茶者的虔敬之心，方能玉成一桩光风霁月的茶事。

从清明忙到谷雨的茶农，用一杯鲜活清新的“头茶”犒劳自己。他们不喜欢温吞的水，一定要将山涧打来的流泉烧起疙瘩，饱吸了大别烟水的新茶，放进细高的玻璃杯，一泡便出落得楚楚动人，入口茶汤鲜爽如天降甘霖，发散“吓煞人香”，丝丝缕缕如空谷幽兰，既静雅天成，又不离人间烟火，将开朗和明净注入品茶人的胸襟。

乡人嗜茶如命，茶是家常饮品，也是他们致富的绿色银行，乃至生活的润滑剂，大部分信阳人有足够的时间交给一碗茶，出门办事喝茶，邻里之间有龃龉摩擦，也是一杯清茶解围，气消大半。看似普通的一片叶子，可以跟着家乡人走完一生。离家打拼的年轻人，总会带上一些家乡茶，只有茶才能让游子一解乡愁；归来时，也是一碗茶抚慰了仆仆风尘，旅途的颠沛，生活的艰辛，都随着茶一饮而尽。

乡人爱茶，也爱喝酒，生活里总也离不开酒与茶。酒如豪侠，茶如隐士。茶静，酒动；茶淡，酒浓；茶甘，酒香，又好比两生花，恰似双面绣。

记得大学时的老师，专讲茶文化和酒文化，“酒是春光烂漫，茶是秋水长天；酒是江河激越，茶是清泉静流”……少年懵懂不懂啊。人生过半，始觉真正的人生，既要活出酒的热烈，亦要活出茶的淡然，所谓“冷冷清清的风风火火”，甚得吾心。

年轻时走南闯北，从山村老家走向大都市，磕磕绊绊，缓慢经受生活的“锤击”，一身创痕，人生上半场像酒，浓烈跌宕，可喝多了，终究会觉得“淡”；人生下半场如茶，平淡又清香，将所有的悲欢，都泡进杯中，把种种不甘都变回甘，漾起的是一份云淡风轻，渐次稳住阵脚心神的，是饱含进取的生长能量，顿觉人间美好，平添几多前行打拼的勇气和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