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花灯

作者: 赵利建2022年10月16日生活散文

天渐渐暗了,我走向小巷。风从小巷深处打着旋向我扑来。目光所及,鸭脖、酸辣粉、炒米线、越南小卷粉、烧豆腐、特色烧烤等排档首尾相连,烟火缭绕,喧喧闹闹,却没有向我的鼻翼递出诱惑的气息。

踌躇了一会,我停下了脚步,依稀看见了一盏橘红色的葵花灯——一种流动摊贩最爱用的可充电的LED圆盘灯,只不过老板用心将灯罩做成葵花状。灯光把招牌“涛哥炒饭”映射得光艳夺目。摊前围了有小半圈人,有老人,有学生,也有夫妻结伴的,嘁嘁喳喳,却秩序井然,排成一排。金属碰撞的摩擦声在背后欢快地响起,滋滋的铁板通过温度加热的方式把食物的原味激发出来,我感到了食欲在嗓子里蠕动。

摊位的主人戴着黑色棒球帽,热情的语气在白色口罩里低低地传出来,因为中气足可以清晰地听见声音。我正要开口时,他用铲子示意我先点菜。这时,我才注意到眼前有十几个小碗,分别盛着切得细细的莴笋、大葱、萝卜丝、娃娃菜、生菜等。我在他的示意下,用一个小小的篮子拣了几样喜欢的小菜递给他。他又开口问:“先生,你可以加上一点洋葱或者莴笋,菜是新鲜的,颜色搭配也好,看着清爽、有食欲。”

我赞同他的看法,加了一些笋丝,小小的菜篮子堆得像座小山。他用水清洗了一下炒饭的铁板,拧开了液化气瓶,更换了一副一次性塑料手套,然后倒上了金黄的菜籽油,加热后倒上配菜翻炒。这一套动作熟练自然,有点标准化范,甚至语气也有些专业化的味道,尽管他的顾客只是需要一份十余元的炒饭而已。我只是有些担心,这么厚实的一篮子菜炒出的炒饭该是多大的分量。

我拎着膨胀的饭盒向家里走。他在后面说了一句“谢谢,慢走,先生。”又惹得我回头望。这次,我看到他是个约莫四十岁的中年人,头发微卷,鼻梁挺拔,双眼灼灼,瘦削的脸,有一种职业形成的稳重。他是新来的,我以前未见过,我感到意外的是他称呼我为“先生”,而周边的摊贩称呼我为老板、大哥或者叔。有时称呼会引起隐隐的不快。有一次,一位被高原风吹得脸皮皴皱、容颜苍老的卖菜妇女,竟然称呼我为大爹,让我有些难堪,于是我对那些排档小贩敬而远之。

我对“涛哥炒饭”有了一些好感,大排档毕竟只是流动的摊点,昼伏夜出,不需要高的辨识度。既然一个摊点敢打出隐含自己信息的商标,就传递出一种信心、责任。我相信,只要有认真做事的激情,螺蛳壳里也能做道场。

又过了一段时间,因事错过了饭点,我信步走向了夜市。因为记忆里有一盏独特的葵花灯,我在巷子里找了一下。果然,“涛哥炒饭”招牌还在,只是记忆中的人影憧憧变门前稀落。老板没戴口罩,我终于见到真容,黑色棒球帽,脸上依然沉稳有礼,还多了些随性和温柔,可能是因为旁边多了个温婉的女子当助手的原因吧。他们挨得很近,不时用眉宇无声交流,但对眼前的生意却疏于照顾,给人一种独傲和倔强的感觉。

开了液化气瓶,油开始在铁板上冒烟,“涛哥”直接拿起铲子开始炒菜,我注意到他没有戴一次性手套。晚上,我腹痛不止,像海浪不断在肚里翻滚。伴随着恶心呕吐,还没消化的盒饭都吐得干干净净。不得已,我到医院挂了急诊。

尽管发生了这个小插曲,我并没有对“涛哥炒饭”产生厌恶。我想,大多数中年人背后都会有一个不想为人所道的故事和心路历程。从他体现的言行举止,我隐约品出一种复杂的人生况味。只是,还没等我更深入去观察,那盏葵花灯就从小巷夜市中销声匿迹了。

欢迎投稿,注册登录 [已登录? 马上投稿]

相关文章

好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