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桥巷的日子

作者: 刘荆洪2023年07月14日散文随笔

1980年,我刚结婚的时候,我还在工厂上班。为了照顾七十多岁的岳母,离开了我单位的宿舍,就与岳母住在一起。那住的地方就是汉口万民街上有名的板桥巷。所谓有名,就是这条巷子资格特老,解放前就有;老巷里,一座座两层的旧木砖楼房亲热地挤成一排,高矮不齐歪歪倒倒。

我们住的那旧楼房的二楼,木梯一走就叽叽嘎嘎地响,十平方的小房间里没有窗户,屋顶盖的是布瓦。一起大风,布瓦里一边落下一挂挂乌黑的灰尘,一边呜呜地叫。下雨的时候,外面下的是大雨,屋里下的是细雨,一个个面盆、脚盆排上队去迎接,忙得不亦乐乎。下大雪的时候,屋里不时有雪花飘进来,房间里才有了新的亮点。因为这样的房子,虽然屋顶上有一块玻璃做成的所谓亮瓦,灰蒙蒙的,白天也得点上灯。

这屋里的老鼠真是活跃,无论白天晚上,都可以在灯光下看见老鼠在奔跑、在蹦跳、在呼叫,简直是一个老鼠的乐园。可是,我不以为住这样的地方难堪。1984年,我去报社工作,我邀请电视台、报社的几个记者朋友,还有几个在工厂就谈得火热的文友,分别上门来玩过。他们一个个抱着参观原始的居民区的感情,四处参观,觉得新鲜有趣。怎么?大武汉还有这样的地方。当然,现在,你想看也看不到了,板桥巷已经换了新装了,万民街已经成为了高架桥的一个点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那么地怀念板桥巷。记得那时候,每家都没有厕所,谈得来的常邀在一起去上公厕。每家没有自来水水管,每天我就拎着两个铁水桶去提水,在水龙头前排队。这时,大家就要聊上几句:“小张,你吃饭了吗?”“小刘,你的精神好象不大好,是不是病了?”“小王,你的女朋友谈好了吗?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

一年秋天,老王家买了一台14寸的彩色电视机,好多人稀罕,到了晚上,围在一起,看足球赛,看演唱会,看马季、姜昆几个相声大师说相声,一个个笑得前仆后仰,捂着肚子喊:“肚子笑痛了。”

一家有事大家帮。我的岳母有一次发了哮喘,我还没有来得及回家,是邻居几个用三轮车送她上了医院。

夏天,每到晚上,我们就在楼下的家门口一个挨一个地搁上竹床、躺椅、木板床。围在一起打扑克,围在一起天南海北地神侃。谈累了,是谁端出豆腐、干鱼,再来点白酒或啤酒,几双筷子碰来碰去,杯子也碰来碰去,最后,一个个将酒杯搁在嘴上,然后一个个仰着脖子。好不豪爽。是谁红着脸在发誓:“兄弟姐妹啊,有来生,我们还住在一起。”

没等到来生,我的岳母去世了,街坊邻居们帮忙办丧事。不久,我带着妻子儿子离开了板桥巷。以后再去板桥巷,发现有的家庭搬进了新小区的大楼,有的家庭就在板桥巷一带盖起了新楼。由于每家都安装了水龙头,不用再去排队提水。每家都安了空调,夏天,没有必要再到家门口乘凉了。那条老街不见了踪影,变成了托起轻轨的桥梁。老人们感觉到生活的巨大变化:“这改革开放,变化真大。好象到了天堂。”

但是,人们都觉得好象少了点什么东西,都觉得有点遗憾。啊,是少了点亲情,也少了几分野趣。我呢,喜欢今天的新楼房还有小区的新环境,毕竟在房间里看不到老鼠的足迹了,毕竟不用担心屋子里下小雨了。但是,我依然怀念那板桥巷的日子。我常去那块地方,看着那地方翻天覆地的变化,既有一种喜悦,又有一种惆怅。是的,我永远怀念昨天的一种朴实与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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