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千年

作者: 潘新日 2015年12月22日散文随笔

墨,是一位老僧,一位披着黑色袈裟修行的佛在打坐。

文房四宝中,墨是有生命的,它根植于人心最内处的那一份柔软,死心塌地地把一生的余香落在纸上,汉字天下、江山尽收,让世间的美都藏在这香里。

古人喜墨,骨子里都是,不为别的,就为那丝丝清雅。历史上,三国枭雄曹操、宋代文豪司马光都喜爱收藏墨,他们早已遁入尘埃,而那些墨在黑白之间存活,书不尽历史、话不完世态炎凉,能使山月白,能使江水深……

长知作新语,墨纸似鸦鸣。三国的韦诞、南北朝的张永、南唐的李廷圭、宋朝的张遇、潘谷和元朝的张万初、明朝的程君芳等大师均为制墨高手,为墨的转世倾其一生。至清代得以推广,成了批量生产的商品,从此,墨不再神秘,失去了贵族身份。

人分九等,墨分五常。皇帝用的墨称御墨,民间上贡给天子使用的墨叫贡墨,帝制时代,墨是浪迹天涯的侠客,朝廷用,宦官用,文人用,商家用,寻常百姓用,毛头小子都用。墨是启蒙老师,墨是文化的根,可以是圣旨,可以是布告,可以是契约,可以楷、行、隶、草,可以描红,可以画意天下,草木山石,云水雨雪,一个字、一棵草都是它的真身。

墨是汉字的魂,是写意山水中水墨画的灵与肉。民国的大员们、文人们、识得几个字的百姓们,都拥有一纸墨香,或书或画,成为今人的“宠物”。今人不用墨,普及的是电脑,芸芸众生,汉字都不用手写了,更何况需要花功夫去研墨。穿越了千年,带着冷香的墨,慢慢从老一代开国领袖们的手迹里淡化开来,一步一步退出了江湖。社会大潮里,墨成了文化符号,成了少数人专属的奢侈品,此时,墨,俨然为大家闺秀,高贵却又孤芳自赏。

墨有形也有刑,木匠用的墨绳,术士占卜用的墨龟均沾墨生奇,成就了一代代宗师。也会有墨刑黥面的折磨,历史上,秦汉时期的英布因错被黥面,习惯称黥布。唐代上官婉儿因得罪武则天而在额头上刺青,她便效仿刘宋的寿阳公主在额头上饰以梅花,结果显得分外妖娆,从而成为民间的时尚,可见墨之精灵。

墨有缘,穿越了千年,忘记了一切过往,依然伴着白面书生,带着世间的爱意,去成就有缘之人,凡是爱好的,耗去毕生的人才能得到,那份欣然,成了固守的信念和暖意,可亲、可怀,有着崇高和坚定。

我喜欢那些至亲至爱的墨香,它在我心里可以幻化无穷。

公园里放着高山流水,不是俞伯牙弹给钟子期的,是送给广场上习字老者的,长长的海绵笔蘸了水,写下了人生,他的心里定是藏着古诗、藏了墨香的,不然,他怎么会那么静然,如一棵孤傲的松。

又想起一人,以牡丹着称的画家吴东奎,在北京有自己的艺术馆。几年前,在送文化下乡、救助残疾儿童回来的路上发生了车祸,他成了残疾,青青如颜色,落落任孤直,而他更加珍惜墨迹染出的墨之苦味和禅机,带着欢喜心生活,其画风更浓,表现力更强,层次感更丰富。墨香里的浓淡五色,笔墨之间全是人间散意,成就了他的辉煌。

父亲练习书法,浸满墨香的日子里,他熬白了头,那是岁月的满、情感的满,用尽了一生的爱好,但他依然会写“池墨泼云飞,紫毫挥广宇”。也会写,“言,心声也,书,心画也”。真乃“无声之音,无形之相”。

大文豪苏东坡曾在《书唐氏六家书后》言:“心正则笔正。”书者如是,研墨者也如是。难怪战国的墨者,大到权贵,小到布衣无不倾心追随,才得以使墨家思想光鲜无限,善良、博爱的天地里,似水流年,平添了多少高雅。

岁月如斯,墨,成了老者,支撑它的,是汉字的刚和正,还有香,纯正的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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