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的美好

作者: 鲁先圣 2015年02月11日优美散文

只要你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只要你有一颗温暖的心,我们的尘世里,善行与美好就无处不在。

现在我的故乡一带时兴吃地锅菜,用木柴烧火,在大铁锅里炖鸡、炖鱼、炖鹅或者炖排骨,炖好以后往锅里放各种蔬菜,味道浓郁醇厚而别致,别有风味。

我也请人在乡下梅园的院子里建了一台地锅,自来风的灶台,灶台上贴了瓷砖。灶台就建在南瓜和葡萄架下面,阳光斑驳,树影婆娑,朋友来了,围锅而坐,热吃热喝,图个热闹的气氛,大家都很喜欢。

可是,问题也来了。我的梅园虽然建在乡下,可是我没有用来耕作的土地,也没有成材的树木可以砍伐,因而我没有乡亲们用来烧火的豆秸、玉米杆和木柴。因为乡亲们都有这些东西,故乡也就没有买卖这些东西的市场,我想买也没有地方可以去。

建好地锅以后,乡亲们看到了我的难处。这一天,我的梅园里来了很多朋友,大家都想吃地锅菜,我们正在为烧柴犯难的时候,我的堂兄来印的媳妇用地排车送来了一车晒干的木柴,她说,我估摸着你有那么多朋友来要烧地锅,你哪里有木柴啊?正说着,我的堂弟德华的媳妇也用三轮车送来了两编织袋烧柴,一袋子玉米芯,一袋子豆秸秆,都是地锅烧火上好的引火柴。

我的那些来自城市的朋友们为这种浓郁淳朴的关切而感动,这是多么自然而可贵的美好啊。我需要这些东西,可是我没有,但我并没有主动告诉她们,她们是自己看到我需要就主动送来的。

有了地锅用的烧柴,我们大家就忙活起来了。正在这个时候,大门外面传来收废品的吆喝声。我熟悉这个声音,我的梅园建好近两年以来,都是他来收废品。这是附近村庄里一个60多岁的老人,骑着一辆脚踏三轮车走村串户收废品。我差不多一个月来梅园两次,每次来都会积攒一些易拉罐和各种食品的纸盒子包装和一些报纸杂志,我就统统给他留着。

看到大门敞着,他就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只装废品的编织袋子。因为来过很多次,他很熟悉地走到我放废品的墙角就装起来。一会功夫装完了,装了满满一袋子,他走近我说,给你留点钱吧。我说:不用了,没有多少钱,你收拾干净就可以了。他对我说,也是对在场的我的朋友和乡亲们说:不管啥时来都这样说,一次也没有留过钱,要是都像你这样好心行善,我的生活也就不难了。

他提着编织袋走出梅园大门的的时候,大门外有一些我的乡亲们在闲聊,他像似自言自语,也像似对他们说:难怪人家混大城市啊,好心行善的人,怎么能没有好报?

其实,每一次他来收废品,走的时候他都会这样说,我从来没有在意什么。一个穷苦的乡下人,靠收废品维持生计,一天能挣多少钱呢?而我的那一点点废品,本身就是生活垃圾,能值几个小钱呢?更重要的是,这点小钱,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看到我的朋友中几位文化界的女士眼睛里有了些许明亮的东西。她们在这个场景中,似乎寻找到了什么。其中一位自言自语地说:今天是多么美好的一天,我们的生活中有这么多这小小的美好。

说话的功夫里,我的地锅沸腾了,锅里炖的是我们那一带百姓自己养殖的芦花鸡,百姓自己放养的大白鹅,有村后河里逮的红尾鲤鱼。蔬菜全部是我的梅园院子里自己种植的,生菜,苦菊,香菜,芹菜,辣椒,菠菜,白菜,现吃现摘。酒当然也是少不了的,几个朋友都喝醉了。

傍晚,太阳落山的时候,朋友们要返回济南了,爱人按照朋友家庭的数量,每个家庭准备了一只纸箱子,里面是相等的辣椒、白菜、香菜、冬瓜、南瓜、苦菊,这些全部是我梅园里的产品。

有一个朋友是梅园所在地的作家,他住了下来,他想晚上与我有一个彻夜的长谈。送走了朋友们,他对我说:这一天,我感觉自己完全被包围在一个个美好里,尽管这些美好是那么微不足道。可是,如果我们每一个人,每一天,都感知着这样的情感,我们的生活该是多么的美好!

我信然。我们的身边,这样小小的美好无处不在,只要我们有一颗美好的心灵。

这是一个晴朗的周末,我们三口人驾车顺着济南南郊的锦阳川峡谷公路向泰山方向行驶。峡谷大约有50公里长,峡谷底部蜿蜒曲折的小河旁,就是从济南到泰山的103国道。

这条道路我们已经走过很多次,每一条河汊,每一座山头,每一个村落,都十分熟悉,沿途的风景,也早已经熟稔于心。

这一次,妻子说,我们找一条不熟悉的小路,就往纵深开吧,看看是否能够发现一处奇异的景致。孩子也手舞足蹈地说,对,就去没有去过的地方。

我们找着一个路口,就拐进了朝跑马岭方向的山间公路。路很窄,错车都很费劲,但是还算平整。沿途不时有农家的小吃,农民也把山里的野味和山货摆在路旁卖。但是,越往前走,山路渐渐崎岖不平,两旁的树木越来越茂盛稠密,农家越来越稀疏,人烟的意味越来越淡薄了。

恰好,在一个拐弯处,发现了一片果园。果园里有几间草房子,靠近路旁垒着一个石板台子,上面放着一些水果和山货,有栗子、核桃、山楂、红枣、梨、苹果,显然,这都是这个果园里的果实。

可是,石板旁边没有人,车停下来了,按了几声喇叭,也不见有人来。突然,一条大黄狗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嚎叫了两声站到石板旁边,俨然护卫一般,守护着那些水果和山货。接着,一个扎着两条小辫子的小女孩也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她问我们:你们要吗?

看她也就是七八岁的样子,我问她:你家大人呢?她很认真地回答我:娘回家了,家里有事。我越发好奇:你知道这些怎么卖,应该卖多少钱?她乖巧地笑着说:我娘说了,随便给。

看着我们,她一边笑着一边从衣兜里掏出几张钱来,很得意很有成就地向我们显摆:你们看,这都是我今天卖的。

我们交谈着,妻子和孩子选了几样东西,栗子、山楂、苹果、核桃。选好了,该称重量了,可是,她这里没有秤。妻子问她:我们这些东西应该付你多少钱呢?她十分认真地看着我们说:我说了,你们随便给啊。

我们的确是犯难了,这些东西在这里是什么价格,又是多少分量,我们是真的没有数啊。女孩子忙着把东西给我们装进几个小筐子里,那种自己编织的很精致的果木筐子。

妻子看着我说,我们也不知道应该是多少钱,干脆就给她50块钱吧,应该不会少的,这孩子太纯真了。

她很高兴地把妻子给她的一张50元的钞票放进衣兜里,也没有仔细看钱的数目和真假,就又呼喊着大黄狗消失在了果园里。

我们把几个小筐子放到我们的车上,沿原路返回。一路上,小女孩的影子都在我的眼前晃动。

这是多么淳朴的一片果园,多么淳朴的农家,多么纯真的孩子,多么公平的交易啊。

我常去的济南文化市场的出口弯道上,因为经过的人多,两旁总是有许多乞讨的人,但是乞讨的人却有明显的不同。

一对夫妇都是盲人,他们大约都是40多岁的年龄,穿的衣服和鞋子都很干净,头发也都收拾得很整齐。他们昂头面对着阳光,男的拉着二胡,女的放声歌唱。他们演唱的大多是王洛宾的西部民歌,二胡婉转悠扬,歌声清脆嘹亮。

他们的演唱吸引住了不少的行人,人们纷纷停下来,围拢在他们身旁,默默地听他们的演唱。有老人,有孩子,有年轻的夫妇,有一个个戴着眼镜的大学生。不时有人把一张张纸币或者硬币放进他们面前的一个小铁盆里。

我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带孩子去文化市场,也几乎每次去都能够遇到这对夫妇,每次也自然停下脚步,如同那些驻足的行人,听这对盲人夫妇的演唱。我每次都自然会拿出一张纸币给孩子,让孩子把钱放进那个小铁盆里。我相信,自己如同那些往小铁盆里放钱的行人一样,丝毫也没有感觉是在施舍这对盲人夫妇,丝毫也没有可怜这对夫妇的意思,自己是在向他们表示一份感激,表达一份尊重。我分明感觉,这对夫妇不是沿街行乞的人,他们是音乐世界的使者,他们保持着自己的尊严,他们为这个文化市场带来了一分震撼人心的力量。

而就在这条并不长的弯道上,还有几个行乞的人。有一个失去了双腿的残疾人,总是把拐杖放在一旁,两只露着骨头的腿伸在外面,头发蓬松着,衣衫也很不整洁,一双眼睛里闪烁着无限的凄凉和悲苦。

还有一个是背上长了一个大包的人,他总是趴在路边,把自己最丑陋的背无遮无拦地展示在路人的面前,衣服十分破烂,满脸污浊。

还有一对年轻的夫妇,总是抱着一个双腿畸形的孩子在路边徘徊,他们把孩子畸形的地方裸露出来,惟恐路人看不到他们孩子的残疾。

每一次去文化市场,除了带孩子在那对盲人夫妇那里停下来一会,经过其他的这些人的时候,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带孩子快速走过。我知道,这些场景,都是他们自己精心布置的舞台而已,他们自己或者孩子,都是他们精心设计的道具。他们把自己的残疾,把自己的痛苦,极力地展示给人们,让悲惨更加悲惨,让痛苦更加痛苦,以打动路人的善良。

那对盲人夫妇的内心也一定有他们的悲苦,但是,他们让我尊敬,因为他们没有失去做人的尊严,他们的身上闪耀着人性的光辉。

在我每天经过的街角边,有一个做铁皮加工生意的小摊。摊主是一个腿有残疾的青年人,他就住在我们的小区里。他从废品店里买来一些废旧铁皮,做烟筒、垃圾斗卖。他虽然总是卖得很便宜,但微少的收入总算使生活有了一些补贴。

每次经过街角的时候,那叮叮当当敲击铁皮的声音总是吸引我停下脚步,问询一下他最近的生意。每当没有那叮当声传来的时候,我也会不由自主地问:怎么不响了?是不是没有活儿了?

有一天经过那里,我见他正与一个有残疾的中年妇女争执着。我以为有了生什么生意上的矛盾,就赶快走过去。可是仔细一听,才知是因为那残疾女人让青年打了一个垃圾斗,男青年坚决不收钱。他说,咱都是同命运的人,你挣钱也不容易,我只不过是搭了些力气。那妇女坚决放下两元钱说,你更不易,不收以后我就不找你干活了。我亲眼目睹他们之间争来争去了很久,但是最终,钱还是没有收。

我站在他们的一边,目睹着这场争执,男青年十分认真严肃地对我说:这样的钱咱不能收,都是不幸的人。我看到,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里充盈着泪水。

小摊的周围常常聚集着一些附近居住的老人与孩子。他们边看着青年人做活,边在一起啦家常说笑,小摊周围充满了和谐的气氛。不论谁家来了朋友,问起单元号码,到这里总能问到路。青年人俨然向导一般,指给人家路径,或者告诉人家要找的人上班去了,现在家里没有人。

至少有几次吧,残疾青年就曾经领着我外地的亲戚到我门口。他知道我的门牌号码,担心外地的人不好找家门,就干脆放下生意一瘸一拐地领着人家来了。有时我很不好意思地对他说:你告诉他们就可以了,哪能耽误生意专门过来?再说你走路又不方便。他说:外地来的人,路生,我这一会又不忙。然后,就匆匆地又回到自己的小摊那里。

每一次经过这个小摊,我总有很多的感触。一个残疾人,他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着。他选择了自食其力,选择了纯真善良,不仅没有因自身的残疾而自馁,反而因其善良的心地与行为赢得了人们的尊重。

在我们这个城市里,谁能说这不是最美丽的风景?

在我们的尘世,美好,无处不在。

欢迎投稿,注册登录 [已登录? 马上投稿]

阅读评论你的评论是对作者最大的支持!

相关文章

必读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