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法桐叶

作者: 马浩2019年09月26日现代散文

不知风在门外等了多久,打开门的一刹那,倏地钻了进来。猝不及防,随风而来的,还有一片法桐叶,轻轻地旋落在我的脚边,不知可否是风的礼物,我倒觉得是,风把礼物放下,便没了踪影,我弯腰捡起法桐叶,欣喜莫名。

法桐叶,司空见惯,却好像从未好好地打量过它。印象中,春日,它是嫩绿的,如孩童小手般的模样,在微风的枝头招摇嬉戏。夏日,它变得浓碧,毛茸茸的大手捧接着七月的烈阳。秋风吹来时,它的绿意便被渐渐地吹淡了,叶片纤弱微黄……似乎成了一种定式,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与一片法桐叶不期而遇。

我捏着叶柄,用手搓捻着,端详着,干枯的、赭黄的,锯齿状的花叶,叶脉清晰。虽然我确定它就是一枚法桐叶,不知因何,眼瞅着瞅着,居然让我对自己的确定产生了怀疑,有种似是而非的感觉了。

干瘪枯黄的法桐叶,怎么可以如此之美?是什么让它变得如此美?它从何而来?总觉得它不会是来自喧闹而冷漠的城里。法桐树站在城市的街头,实在是有些不得已的,大约是天意弄人,它们被强行拉到城市。俗话说,入乡随俗,无论如何,它们都会被城市的气息感染,人也许看不出来,误以为法桐树立在城市,淡定沉稳,不为城市的声色犬马、灯红酒绿所诱惑,但它们远在山野的同类,能感知到它们老乡潜在的变化。或许这片枯叶,就是从遥远的山野,跟风而来的,山一程,水一程,到了城里却迷了路,风似乎也失去了方向感,机缘巧合,便把它带到我的门前。

那枚叶片到底来自何方?无妨暂不去讨论,这是个无解的题,倒是它的美,勾起我的好奇心。一般说来,美都是有特质的,在我眼里,它除了干枯、赭黄、委顿,似乎没有别的什么东西,可就是这些灰暗的东西,让我感觉出一种无以言表的大美,心绪难平。

莫名地想到贾平凹笔下的《丑石》,“它黑黝黝地卧在那里,牛似的模样;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在这里的,谁也不去理会它。只是麦收时节,门前摊了麦子,奶奶总是要说:这块丑石,多碍地面哟,多时把它搬走吧。”那块无用的丑石之美,源自它的“丑”,它的非凡的来历。这枚干枯的法桐叶呢?它的美也该源于它自身的密码。我总觉得它身上独有的气息与我是有相通处,否则,我何以对它爱不释手。

久久地凝视着那枚枯叶,叶片渐渐模糊一团面影,竟然发现是我自己。是啊,我也是随风从乡下飘落到城市的,为了寻找一个名字叫希望的家伙,像一枚树叶,四处飘荡,春夏秋冬,风霜雪雨,绿了又黄,黄了又绿。有一天,我似乎突然开悟了,希望那厮原来始终在心中,与在城市漂泊无关。在城市寻找的,更多的是沉重生活的担子,其实,希望游离在生活担负之上,与生活若即若离。生活是一种经历,经历却又不完全等同于生活,它是加了利息的生活,就像这枚法桐叶,他的经历不仅是走过四季,更是经过风霜雪雨的历练……

如此想着,我莫名地觉得,适逢这枚法桐叶绝非偶然,冥冥之中似有着天意,我小心翼翼地把它夹在书中,像是把我的往事也加进了书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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