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的菜园

作者: 周可迦[文集]2019年11月03日情感散文

那时候的农村是搞大集体,所有的生产资料包括土地都是集体的。当时的口号是“以粮为纲”,整个农业以生产粮食为主,乡里的土地基本上都是用来生产粮食。特别是我的家乡人多地少,而能种水稻的耕地就更少,当时只要是可能种上庄稼的土地都被尽量地开垦成水田种水稻。

不管什么时候,人们除了吃饭也还得吃菜吧,但当时正值文化大革命,到处割资本主义的尾巴,私人是不准有自留地的。没有地怎么种菜啊?不种菜哪有吃的啊?没办法,各家各户只有各显神通,各自到山坡下、壕沟里、水圳旁去寻找开垦各家的菜地。

我记得我们家的菜地,是祖母带着我在我们家屋脚下面,长满杂草灌木堆满石块瓦砾的壕沟里用柴刀和锄头一锄一锄刨出来的。我和祖母俩个人足足用了两天时间才把壕沟里的杂草和乱石清除干净,再到山上担来十多担黄土,从山沟里刨来一些黑土掺杂到黄土中,然后把土地平整整理成三块小小的菜土,为防鸡狗禽兽,祖母利用原生的荆棘灌木并沿菜地周边再补栽了一些荆棘,这样就给菜地围成了一个天然的篱笆,我们家小小的菜园也就胜利诞生了。为了这个菜园我和祖母费了很大的力气,但是祖母很高兴也很满意,虽然因地形局限,我们家的菜园不大,但是我们把它整理很规整、很可靠、很就用、也很方便,一是菜园离我们家不远,就在我们屋脚底下,以后种菜摘菜都很方便;二是离水源也不远,我们菜园下面十多米就有小溪和水坝,以后给菜浇水也不会很费力;三是安全可靠,站在我们家屋场中就能看到下面的菜园,菜园的情况随时清楚。再就是我们已给菜园修建了篱笆,以后鸡呀、狗呀什么的都不能进去,我们的菜园就不会遭到家禽家畜的侵害。所以我们家的菜园是那个时期祖母甚为得意,也是我引以自豪的一件事。

菜园修好后,祖母便一门心思扑到菜园里,在里面不停地拾弄。几天后祖母叫我担上水桶随她去菜园,走到园前一看,什么时候祖母用木头和竹子给菜园做了一扇门,开启门,里面也变了光景,园内三块土,有两块已栽了菜苗,其中有的菜苗下面还撒了白石灰,另外一块土的一半上面铺了稻草,环顾四周,沿篱笆下面都撒了石灰,菜园的一角有一堆还冒着烟的草木灰,旁边的地下还安着一个破陶罐。看到这一切我既感到新奇也有些疑惑。祖母一一为我作了解答,石灰是为了杀菌和防虫害;稻草下面是刚播下的菜种,是为浇水时不被水掀动和伤到幼苗;焚烧杂草和灌木一是除虫害,二是草木灰可作肥料;地里安的破陶罐是盛狗屎的,祖母特意嘱咐我,以后我们家种菜需要肥料,要把菜作好,生长快就要很多肥料,自家肥料不够,以后要到外面检狗屎,每次检回的狗屎就放到地里的陶缸里,工具已准备好了,就在哪,随着祖母的目光我看到篱笆旁有一个竹簸箕和一把小耙龇。同时吩咐我以后每天早晚要给菜浇水,还告诉我每次浇水的量和方法,象给刚播下去的菜子或刚长出的菜苗浇水时,要用水瓢把水均匀地泼洒开,以防翻动菜种或伤到菜苗。告诉我这些,祖母神情庄重地叮咛我,家里要吃的用的,事情很多,以后要舍得已,发狠做。看到祖母的一脸庄重和满脸期待,想起她每天劳累奔波的情景,我欣然允诺,并暗自思忖,我一定发狠做,我们家不会比别人过得差,只会比别人过得更好。从此以后我每天除了砍柴,还要给菜地浇水,早晚还要带着簸箕和耙龇到大小路旁和荒野地里检狗屎。一个星期后,我们家的菜园在祖母和我的精心料理和呵护下,已是一片生机盎然,原来盖着稻草的土里已长满了幼苗,已是绿油油的一片。地里栽种的菜秧原来只有一两寸高,两三片叶子,现在长成五六寸高,七八片叶子了,有的菜苗还抽出了丝须,有的已含苞欲放,看着菜地里的菜苗一株株搔首弄姿,左顾右盼,郁郁葱葱,亭亭玉立的样子煞是惹人喜爱,而菜园里一派蓬勃向上的景象更是让人欣喜。祖母告诉我那是黄瓜苗、那是丝瓜苗、那是茄子苗、那是南瓜苗、那是峨眉豆苗、那是辣椒苗、那是豆角苗、那是苋菜、那是蓊菜,还有葱和韭菜等。小小菜园,种类繁多,我想这是祖母为了我们时常能有新的口味,尽可能吃到多的花样的蔬菜。

天气越来越暖,我们菜园里的瓜苗蔬菜也长得越来越快。特别是黄瓜、丝瓜、豆角苗它们攀着竹杆一天天不断地往上窜,才半个多月便有尺多两尺高了,首先是黄瓜藤率先开花结瓜,茂盛的藤蔓上开满黄灿灿的花朵,仔细一看花朵下面便是一条条象毛毛虫一样的小黄瓜,它们长得毛茸茸的稚嫩可爱,随后丝瓜、南瓜、豆角、峨眉豆藤都先后开花结果,翠绿的藤蔓上竟相开出各种花朵,有黄的、白的、蓝的、还有紫色的,引来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蜜蜂嗡嗡地忙着采蜜,真是满园春色,一片欣欣向荣,面对这繁荣的景象我欣喜不已,而祖母每天耕耘总是平静如常,但我知道祖母的心里也是乐滋滋的。

那段时间,我们的菜园是我最大的牵挂,除了每天要给菜地浇水,与祖母一起给菜地施肥以外,一有空我都会钻进菜园,去看黄瓜长了多少,每天增加几条,还有南瓜、丝瓜每天有没有增加,一共长了多少,我甚至每天把黄瓜、南瓜、丝瓜的数目用粉石记在篱笆旁的大石头上。特别是最先长出的几条较大的黄瓜更是我每天关注的重点,其中最大的一条,已有四五寸长,刀柄粗,浑身长刺,翠绿欲滴,有时阳光照射到它身上的露珠闪闪发光,更是充满诱惑,撩动人心。我真心希望它快快长大,尽快成熟。在我的盼望和期待中,我们家第一次尝鲜的蔬菜并不是我最希望的黄瓜或其它瓜果类,而是苋菜、蓊菜和韭菜。那天傍晚祖母从菜园回来,提了一篮蔬菜,我走上前一看只是苋菜、蓊菜和韭菜,不免有点失望,但那天晚上祖母做的饭菜特别香甜,苋菜糍糯可口,蓊菜清脆香甜,韭菜煎蛋更是奇香无比。我们全家都吃得津津有味,吃完了一个个还意犹未尽。吃完晚饭我告诉祖母,明天我们学校宣传队要到公社参加汇演,要早点吃饭。第二天一早我吃过饭背上书包就往学校跑,祖母在后面紧跟着我,一直来到菜园旁,祖母叫我等一下,只见她匆匆进入菜园,不一会出来时手里拿着一条黄瓜,她用围裙擦试干净塞进我的书包。我一看就知道,是我时常关注的那条最大的黄瓜,原来祖母早就知道我的心思,只是舍不得过早采摘,我感激地望着祖母,祖母慈祥地看着我并不说话,我也无需多言,深情地望了望祖母,转身便往学校跑去。

我们家的菜园自从有了第一次采摘,就象开启了潘多拉魔盒,菜园内的蔬菜蓬勃生长,竟相成熟,黄瓜、丝瓜、豆角、茄子它们一条条,一串串,一颗颗就象变戏法似的忽然之间大量涌现,有的挂满枝头,簇拥藤蔓,有的紧缠树枝,悬吊瓜棚,有的置身棚顶,掩映在藤蔓之中,千姿百态,硕果累累。我们家迎来了瓜果蔬菜的丰收季,每天黄瓜、丝瓜、豆角、茄子、苋菜、蓊菜轮换着吃,每天有新口味,新花样。后来南瓜、辣椒、峨眉豆也有采摘,更是丰富了我们的餐桌,加之祖母的厨艺好,虽然只是寻常的瓜果蔬菜,但我们都吃得津津有味,一个个兴高采烈。那时有空闲我们还可以到田间地头,小溪边、草地里挖地菜子,检地皮子,挖葫葱子,去山间野地拨竹笋,检菌子。哦,还可到小溪里,水坝、水圳里捉鱼抓泥鳅,那确实是个丰盛的季节啊,一时间各种美味、鲜味纷至沓来,令人应接不暇,极大地刺激了我们的口味,满足了我们的口福,是那个艰苦贫乏时期最大的欣喜和慰藉。我想这是老天爷对勤劳人民的馈赠,是对我们艰难生活的补偿吧。但山间野地里的野菜野味毕竟不多,我们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寻找采摘,美好的时光更是不长,丰盛的季节转瞬即逝,我们的日常生活,一日三餐还得靠我们的菜园。在丰盛的时候,祖母把一时吃不完的黄瓜、豆角、茄子腌制晒干,加工成黄瓜条、豆角干、茄子皮,辣椒更是大量的晒干储藏,还有刀弯豆一般不吃鲜的都是用来加工腌制,完全成熟的大红南瓜不用加工,直接摘回家收藏即可,所以我们家平常一般不吃小南瓜和青南瓜,一是祖母觉得很小的南瓜吃了是糟蹋很可惜,二是南瓜完全长大成熟便于收藏,只有丝瓜只能鲜吃,没办法储藏。整个夏天,祖母要腌制储藏大量蔬菜,以备青黄不接时食用。

转眼到了秋天,我们家菜园里的蔬菜开始渐渐稀少,首先是黄瓜落摊,然后是豆角藤也慢慢枯萎,茄子也越来越少,苋菜也开始结子老掉了,丝瓜、南瓜还在苦苦支撑,断续地还有新瓜生长,辣椒树还在顽强坚持,只是身上的青辣椒渐渐变成了红辣椒,还有蓊菜仍然茂盛 ,小葱、韭菜依然翠绿油亮,只有峨眉豆藤放荡不羁,好象忘记了季节的更换,还在恣意生长,它不但挣脱了时间的约束,还要挣脱空间的束缚,它的藤蔓缠绕瓜棚,跨过篱笆攀爬到了园外的一颗枣树上,它的身上还不断长出一串一串的峨眉豆,还不时开出一丛丛紫色的花朵。再后来,去菜园摘瓜果蔬菜就不容易了,要到瓜棚底下,藤蔓之中仔细寻找,每次能摘取两三条秋丝瓜,一两颗秋南瓜就很不错了。但有一次我在摘峨眉豆时,偶然之间在菜园篱笆中的一颗大石头的背面发现了一颗大南瓜,那真是一个意外的惊喜,意外的收获啊。

随着天气越来越凉,瓜棚上的丝瓜藤、南瓜藤已完全枯萎,峨眉豆藤也停止了攀爬,开始萎缩,这就宣告夏季的瓜果类蔬菜正式谢幕,同时也预示着冬季的叶根茎类蔬菜即将登场。我不知道祖母又有怎样的筹划和盘算,我期待着我们家冬季的菜园继续不断地葱郁、青翠和茂盛。

周可迦 2019.03.01 衡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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