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面灯

童年时，过了初一，我就眼巴巴地盼望元宵节到来。我不是为了五彩的烟花，也不是为了形态各异的纸灯笼，而是为了母亲的面灯。

面灯也叫面盏，是用面粉做的形态各异的灯盏。元宵节蒸面灯，是北方的一种习俗。

小时候，母亲是我们家公认的最巧手的人，因此，每年做面灯的任务就落在她的身上。元宵节这一天，母亲先把面粉用滚水烫过，然后团成团，捏成各种形状，上笼屉旺火蒸一个多小时，一盏盏面灯就基本成型了。接下来，母亲在每盏出屉的面灯中心的小窝里，点几滴菜油，拿棉线放在里面做成一根灯芯儿，待到晚上时，这一盏盏面灯就可以点亮了。

母亲年年要做的是12盏祈雨灯。祈雨灯的做法比较简单，将面团压扁，做成一个个小碗即可。小时候，母亲常常一边做灯一边告诉我们，这些面灯，每一盏都代表了一年中的一个月份，12盏面灯代表一年12个月。母亲还说，12盏灯在蒸熟的过程中，哪盏面灯里存的蒸馏水较多，就意味着这盏面灯代表的那个月份会有较多的降水。后来我想，北方地区气候干旱，人们常为了降雨量少而发愁。人们用面灯来占卜，就是寄托了人们对来年丰收的希望。

母亲除了做祈雨灯之外，还会将面灯做成各种动物的形状，常见的有狗、鸡、鱼、龙、猪等。这样的面灯做好后，母亲会将他们摆放在不同的地方。比如，点亮的狗形面灯放在家门口，让它保家护院；点亮的鸡形面灯放在鸡栅边，祝愿家鸡不生病、多下蛋；鱼灯要放在水缸上，祝愿家庭幸福、财源顺水来；猪灯放在猪圈旁，祝愿家畜兴旺；龙灯放在粮食囤上，祝愿新的一年五谷丰登。

母亲做面灯时，我们姐妹们总是喜欢围拢在她的身边，帮着做这做那。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不消一个时辰，面灯就蒸熟了。

面灯出锅是最让人期待的时刻。锅盖掀开的一刹那，我仿佛看到一朵朵荷花氤氲在腾腾的热气中，好比天上人间。一盏盏面灯被母亲的手从大铁锅中小心翼翼地拿出，摆放在早就准备好的方正的八仙桌上，乱花便迷醉了双眼。潮湿的气息夹杂着五谷的清香扑面而来，香了口鼻，暖了人心，让人感觉春天已不再遥远。

当然，最快乐的时光还是晚上，等祷告完毕，母亲精心制作的面灯就成了我们手中的玩具。月亮还没爬上东墙，和我一般年纪的一帮小孩，早都集中到村子南边的社场。在社场上，我们每人手里都拿着自家做的面灯。那时那刻，天上星光闪闪，地上灯盏点点，常常让我们忘记了自己是人还是神仙。

时光一年一年流逝，我们的生活一年一年地好起来。如今的元宵节，各种各样的花灯早已让我们目不暇接，舞狮子、踩高跷、耍龙灯以及各种娱乐方式，让我们眼花缭乱。面灯早已淡出人们的视线，我却怎么也忘不了童年时母亲做的那一盏盏面灯。那一段清贫却快乐的生活，是我一生中最宝贵的记忆和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