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槐树

作者: 枫林主人 2014年07月16日优美散文

我要说的槐树不是这里的槐树,月光也不是今时的月光,而我亦不过是个说书的人。

自打离开故乡,至今二十年有余,期间虽有探访,却无非蜻蜓点水而已。传统意义上的耕读之家,现在的故乡已是没有,在人情世故,取法着眼上面,据我看来也和城里人没什么两样。若说今日的心底尚以故乡为恋,恋的也总是它的过去,故在这里便可称其为故乡的故乡。

七月盛夏,乡村的田野到处都是绿油油的庄稼。麦收归仓的劳作还顾不得歇息,人们就得顶着毒日头到玉米地里除草。据说晴热的正午除草的效果最好,强烈的阳光可以晒死草根草籽,如是这样,野草虽难复生,可也苦了锄作的人。因我那时还小,此举不能胜任,便被分派到一个送水的闲差。水是打来的井水,拔凉清洌,正适合热腔热肚的人享用,只是须得回到村里去打。

从家门口的老井里汲了水,再用草绳提了瓦罐,踩着一路热扑扑的尘土送到地头,这于一个十岁的孩子,其实是趟苦旅。我那时已在井边喝足了水,复仇似地喝,后来在路上走着,可以听见肚子里晃荡的水声。若赶得运气好,便能碰到一块厚厚的云朵,看它从不远处飘过来,为我遮出一片凉荫。它飘得快,我就走得快,飘得慢,我走得也慢,直到实在不能顺路同行,我和它也只好分道扬镳。

到了傍晚,荷锄的人们归来了,牛车归来了,带着一股子羊粪味的羊群归来了,村里是一片鸡鸣鹅叫,锅响碗响,唯有天上的晚霞,红一块,黑一块地飘在田野上空,宁静而悠闲。

吃过晚饭,天已黑上来,不多久就有东月一轮,托上树梢。我和哥哥在外面闹了一会儿,便一起到村外的瓜园看瓜守夜。

瓜园有凉棚,棚下有床,床上有凉席,累了一天的我们满可以摊开身子,吹着夜风抵足而眠。阵阵的瓜香,在园子里漾着,叫人又不得不跳下床来,光脚踩着湿凉的田垄巡游一番。四外的田野,轻烟茫茫,被大好的月色照着,像一片摇曳的白纱。在这梦境般的迷蒙中,我们各自带着清醒的鼻子,趴在地上挨个闻着心爱之物,等得了手,两个人还不忘对坐而食,互尝有无。

等吃完了瓜,我们又商量着去找那个老头听故事。他是孤家寡人,没什么田地,倒在这里种了一块好瓜园。等走过去,老远就看见那棵大槐树,他平时就搭床歇在这里,赶上下雨的时候,会到我家的凉棚来避雨。这槐树的来历我不清楚,但晚上看过去,总觉得有些害怕,令人想到蒲松龄,想到白狐狸,想到小人书上的鬼故事,每回要不是哥哥拽着,我根本不想去。

其时他正坐在床上,摇着蒲扇,还不时往腿上拍打几下,大概是赶蚊子。见我们过来,他总是很好听的笑一声。老人的笑声,多半带着沙哑,无力,像是要故意讨人好似的,听起来就有一种稳妥的好听。他讲故事,且多是鬼故事,故事里有白胡子老头,而他就是这样的老头,这便使我不敢看他,一边听着,一边望着头顶上的槐树。月光洒在槐树上,从枝叶里筛下来,漏在身上,床上,地上,眼前一大片的亮点碎影,闪闪地摇。

远处的田野仍是白茫茫的,凉风里偶尔送来一阵蝈蝈的夜鸣。此时的我,已是人乏神倦,望着这一片夜沉似水,似醒似梦,浑然若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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