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禅

作者: 张梅2020年07月21日散文随笔

一轮圆月,如一枚静静的巢,遥遥挂在蓝而幽的天上。

回想我们人生之初得到的诗词浸染,大多离不开那句“举头望明月”,诗仙青睐皎皎明月,举杯邀月,舞之唱之。清愁也好,浅恨也罢,都化作行行诗句。儿时不知愁,每每中秋佳节,登上楼顶,从华灯初起直等到月上中天,举头,明月高悬,低头,月色似霜,喜的是赏月吃月饼菱角,愁的是老师布置了赏月的日记,只痴痴地望着月光,苦思冥想,待母亲在楼下遥唤,才悻悻而回,月光带不回,只好在日记里写下几行流水账。

后来,常在月下走,月儿伴我行,月亮在月初,显得瘦弱,是吟着“寒潭渡鹤影”的黛玉,瘦却有风骨。月光穿过风,穿过稀疏有致的树叶,洒在地上,风吹动树的时候,斑驳的月影满地晃动,像水波纹。在异乡的夜晚,齐腰高的田地里的草木窸窸窣窣作响,一节节土路像羊肠似的蜿蜒,月亮把远处的村庄映照得如同版画,于是少了怯意,反倒觉得草木们细幽幽地吐出好闻的气息,精灵般的萤火虫明明灭灭,沉静下来的不只是原野、草木、村庄,心间,也满是月亮的清凉。

树梢之月,如豆蔻少女,如小荷初绽。最美莫过柳梢月,有诗为证: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去年在秦淮河夜游,恰逢月夜,沿河彩灯不断,水色潋滟,游船返程,过乌雀桥,这一段没有各式花灯,只船驶过的水声,水上浮着薄薄的月色,不由得仰起头看月,两岸柳影婆娑,只是没有旧时佳人,香鬟丽影,踏月款款而行。

最凄凉的要数缺月挂疏桐,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映照在失意人眼中之月自然也有一份凄凉之感。秋夜,遇到巷中梧桐,月色高远,空旷,恰好被桐的疏朗接住。听一曲吴景略弹奏的《梧叶舞秋风》,声音悠远寥廓,月下梧桐有儒雅之气,枝干宁静,月光飘逸、纯净,吴先生也有儒雅之气,他指下的秋,应该是郁达夫在故都的秋中所说,江南,秋当然也是有的;但草木凋得慢,空气来得润,天的颜色显得淡,并且又时常多雨而少风。这种秋意,是一种半开、半醉的状态。

明月松间照,在松畔望月,松香融入月光,缓然抵达宁静从容的境界。父亲从泾县山区买谷雨茶,回来叙述山林之幽,雾气沉郁,月静春山空。山林之月,无灯光与之争辉,更显空灵,更有禅意。

傍晚时分,人声喧杂,暮霭未暗,月亮如同淡淡的水印。记得有一日,开会晚归,拉着孩子加紧脚步往家赶,孩子嚷着肚子早饿了,指指天边,说,妈妈,你看月亮都出来了。月出惊山鸟,彼时的我如山鸟,扑棱着翅往巢里钻。等忙完晚饭,到阳台收取白天晾晒的衣物,被眼前之月怔住,驻足看月,想想不是中秋啊,每月都有月圆时,只是忙碌中忽视了它的圆缺。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人一旦有了仰望的情怀,视野变得开阔了,心胸变得旷达了,东坡先生一语不知惊醒多少望月人,哪一段人生不是坎坷曲折,在月相的变化中一切得以释然。此中有真意,无需细言,只存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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