碓窝里的日子

作者: 张雅2021年08月23日情感散文

在以前的生活中,揣碓是农村颇为平常的活计,也是孩子们眼里最有趣味的活计。女人们坐在门口,气定神闲,不慌不忙,一下一下地将举起的碓头慢慢落下,那种夯实的感觉让人喜欢。

揣碓大都跟吃有关,揣黄豆扁、揣麦仁、揣米粉,这些再放在锅里熬成粥,满足人们干瘪的肚子。幼年时,碓窝子很稀罕,或请来石匠打琢,或是托人从很远的山区捎来的,每个生产队也只有两三个。有碓窝子的家庭让人羡慕,这家的人气相当旺,他们总会无私地把那宝贝放在门口,再放只木凳,用极大的热情来满足乡邻们的使用。在饥饿的年代,揣碓是一件幸福又快活的事情,揣粮食标志着这家生活富余,能变着法儿吃些花样,有一种掩饰不住的骄傲。

小时候,我常跟母亲端着簸箕到隔壁六奶奶家去揣碓,揣豆扁、麦仁,还有过年用的大料面。母亲举起胳膊卖力地揣着,碓窝里飘出粮食的醇香,我在一旁跃跃欲试,母亲便让我试几下,于是10岁时我就能单独操作了。从供销社买来粮食,我直奔六奶奶家,六奶奶赶忙送来擦布,一脸担忧:这么小的妮子能举起碓头?我有些害羞,红着脸吃力地举到头顶,颤抖着胳膊深一下浅一下地往下落。

对我来说揣碓最有难度的是揣麦仁儿。麦子刚收进仓,人们迫不及待地端着簸箕到碓窝子面前。揣麦仁要三道工序,麦粒要先用水湿润,揣时不会外蹦;揣出软皮,掏出来用簸箕颠簸,再回到碓窝里揣碎。大婶大嫂们不断地给我指导,麦香弥漫了周围,还有欢声笑语,早已把那复杂的烦恼驱赶得无影无踪。

老百姓普遍最爱吃的饭是咸粥,大家又叫它咸糊涂,做这种饭要提前把黄豆、花生米泡好,切海带丝、豆腐皮,外加细粉头,另外把大米湿润,用碓窝子粉成微粒状。母亲最爱用大地锅烧满满一锅咸粥,先吩咐我去粉米,自己将各样配料准备齐全。锅里放油加一些佐料,加足冷水,放进粉米、黄豆、花生米、海带丝、粉条,锅内沸腾后,再放入西红柿,撒上苋菜,打入鸡蛋丝,揭开锅盖,一锅丰富的咸粥香飘四溢,全家人敞开肚子,喝的酣畅淋漓。

现在,科技发展了,土地变肥沃,物质也丰富了,农村的日子过得精细起来了。我家搬到了城里,看不到院落,更看不到那一只只镇宅之宝---碓窝子,对那些需要碾磨的东西不再用笨力完成,买了神奇的小家电代替,轻轻点动,一切坚硬瞬间化为粉末。研磨机很快遍及了农村家庭,可当大家操着工艺再做咸粥,端起碗来却一阵失落,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再也寻不回来。

5年前,有人给老公从山东泰安捎来一只花鸟图案雕工精致的碓窝子,老公如获至宝,一口气抱上六楼。这个20斤重的家伙放在楼上,揣起来砰砰作响,岂不是疯了吗?看着老公气喘吁吁,我没舍得埋怨,因为我知道在我们的内心深处,仍保留着对当年没曾拥有的一种渴望,情有独钟,难以释怀。那一声一声铿锵、雄壮的揣碓声,是伴随我们心底的亲切和踏实,是灵魂深处不可或缺的底气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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