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殇

1
离别，必先是一个转身，带着告辞的忧伤。
视野尽头，消失的背影，往事随风，风中唯有清泪两行。
远处的霓虹，近处的月光，渐次模糊。若隐若现，浮溢在脂沫里的血肉之躯。
剥不开的皮囊，挖不出一勺新鲜的瓤，腐朽之味一日重于一日。墓地的鲜花已到荼蘼，剩下的只是无可奈何，任其枯萎，任其凋零。
秋意深浓，早晚寒凉。不在今日便是明日，托出事物的底盘，让时光挑选，珍珠或者泥沙。
不是你我可以辨识。尘世的凡胎肉眼，怎能洞见前因后果，前世今生？
碗里的还将盛到碗里，锅里的却不能剩留在锅里。端平自己的碗，将泥沙一并吞咽，经受疼痛的磨砺，方能吐出岁月的珍珠。
觊觎不如自己忍痛打磨。

2
说再见，何日见？挥挥手，微微笑：若有缘，还相见。多么甜蜜的预言！听作一种承诺。
以此为信，不再托物言志。捧出的一颗心，也会转化成冰，世间最为坚硬寒冷之物。
攥紧离人的衣衫，迟迟不肯松手。无语，凝噎。说不出一句叮嘱，道不出一句祝福。
哀怨的眼，苦涩的胆，苍白的脸，微弱的声——
能否多留一会儿，哪怕三秒钟？低到尘埃里的气息，细若游丝，兰舟催发。
苦苦哀求，求什么？终点在遥远的远方，各持一方。谁会陪你终老？
又何必？终要离散。茶水不必再续，就此待它凉下来。说话的人，面不改色，声气平稳，义无反顾，去意已决。
应和点什么好呢？此生珍重，还是一路平安？

3
没有长亭，没有短亭，路有多长？拿什么来计算这一生的匆匆忙忙、来来去去？
路遥可以知马力，日久果真可以见人心？隔山隔水，隔着唐宋的鸾镜。照见：多少楼台，多少烟雨，多少面庞，都随着改朝换代，风雨中飘摇。
就当作一个节日来过吧。
假面舞会，面具之下的英俊、丑陋都隐匿不见。一根羽毛就可以遮天蔽日，更何况，一张似笑非笑的脸。热闹繁华与欢声笑语着实无关。
又有什么要紧？不是歌剧才可以高亢激昂、绕梁三日，万圣节也有一场狂欢，每一张脸庞都可以被装扮出南瓜的笑容。必有一辆马车丢出一只水晶鞋。
午夜十二点，钟声敲响。一切都会还原。不可久居。
返回人间，灰色的长袍盖住苦难与痴梦。灶台前、河岸边，做饭洗衣，安神宁息。

4
就此别过。留步，告辞。拱手作揖，后会有期。
信与不信，时间悄悄流淌。白发三千丈，东篱菊花香。
一心如是，日日如是。坚定着白露的决定，守候着霜降的守望。
未来的日子，独自行走。眼泪和欢笑，自有天地见证。胆怯伪装成豪气，孤身赴命。
也许荆棘丛生，也许泥泞坎坷，虫豸出没，毒蛇横行，会害怕吗？
向着远处的灯火彳亍，那一盏光明是黑暗的指引，那一抹温暖是寒夜的衾被。
将日子一个一个吞咽，连同骨刺，连同花朵。
醒来，梦在眼里化成云烟。缥缈无定，漂泊天涯，来去无踪。

5
不要再喊我的名字，不要再拭我的泪眼，不要面带歉意，不要垂下高傲的头颅。
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
从来没有两条路可以重叠在一起。交叉在某一点，已是这一生的幸运。更多的路平行而伸。
相遇，停留，片刻。
而后分离，各行其道。远去，背影，目送你最后一程；远去，路，迎接你铿锵的脚步。
自此，无关你的，无关我的。音信杳无，相望不如相忘。
不要探寻彼此的消息。不问“别来无恙”，只说“各自安好”。

6
无论多远，无论多久，每当雁南归，我是深秋里的一枚落叶，悄悄地飘零在你脚边。如若记得，捡起它，写下一行诗句：杨柳岸，晓风残月。
无论多远，无论多久，你是我心头的一抹明月光，我在月光里瘦成一枚薄薄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