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故乡

作者: 杜伏钊2022年10月13日美文阅读

躺在学校宿舍的床上,我习惯让思绪飘在一片夜晚独有的风景里。我的床位很特殊:窗外金黄的路灯透过随风摇曳的树影,如同夕阳下的水纹般,正好洒在我的头顶。每晚,我都会枕着这片摇曳的金黄缓缓睡去。但今天,一场久违的雨带来了些许不同。

与雪的安静相比,雨的降临可谓热闹。闭上眼睛,一阵和谐的声调在耳边响起:雨点淅淅沥沥地拍打着窗台,水潭不断发出“啪嗒”和“咕噜”的响声;偶尔一辆飞驰的汽车呼啸而过;树叶在雨滴的拍打和长风的吹动中也有“沙沙”的和声;再搭配上室友时而高昂时而低沉的鼾声……我索性睁开眼睛,望着窗外被雨划开的光晕,想要独自欣赏这难言的晚景。

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这样的雨,长春不常有,但在我的家乡却极为常见。所以,在这样的雨夜,我能透过时空感受到一丝熟悉。

我想起,幼年时在老家的山路上,和姥爷也是在这样的雨声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泞,赶着在别人家做工的老牛回家。我一手吃力地撑着小伞,一手在姥爷的怀中歪歪斜斜地摇晃,眼神呆呆地望向前面那头“呼哧呼哧”的大伙伴儿。姥爷是个话不多的人,这让山谷中的雨声更显清晰。夏天有雨的傍晚黑得很早,在山腰就能看见山顶家的方向透出的点点灯光。这段长长的山路对一个孩子来说太长了,我便问姥爷:“姥爷,还有多久才能到家啊?”姥爷一边帮我扶正伞,一边慢慢地说:“快啦快啦!”问得勤了,姥爷就佯装要把我放在牛背上,我便抗拒地向他怀里钻去,乖乖地不再发问。姥爷若是见我沉默得太久,也会挠挠我的肚子,引得我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小时候的我,总能划破这片雨夜山谷中的宁静。

我又想起,童年时在家门口的竹筏上,姥爷总爱向我传授一些他独有的捕鱼技巧,我虽已忘记多数,但雨天里他时常重复的那句“鱼被雨点吓到了”的喃喃自语,我却仍能清晰地回忆起来。爷孙二人穿着油布制成的斗篷,穿梭在一条被雨点激起阵阵涟漪的小河里。姥爷划动船桨,在这片水域寻觅着,我则坐在姥姥制作的马扎上,抱紧手中装鱼的筐,甚至连雨水拍打在脸上,也不敢松开这个仅有几条小鱼的“宝盒”。姥爷压低声音告诉我,捕鱼时如果大声说话,鱼儿就会偷偷溜走,我便紧闭双唇,盼望着自己也能和这位老到的捕鱼人比肩,看穿这阵阵涟漪下,何处才是鱼儿隐蔽的地方。

我还想起,少年时离家的校车上,第一次要长时间离开家的我既兴奋又忐忑,那天的雨更为这情绪蒙上了一层伤感。父母把我送上车后,我无法透过密集的雨珠去辨别他们的位置。雨夜里送别的人群熙熙攘攘,我托着腮看着窗外忙碌的影子,思绪不知飘向了何处。突然,我被一阵敲窗声拉回现实,拉开窗户,父亲打着黑色的雨伞递过来两张湿漉漉的钞票:“多拿点现金,别乱花。”那天的雨下得很大,这句话听起来却异常清晰。少年时的我扭捏害羞,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父亲见我迟迟不语,也不伸出手来接,便踮起脚,把钱扔到了我的腿上。这时,母亲出现在窗户的一角:“拿着吧,到了给我们来个电话。雨太大了,不说了,关上别淋湿了。”说罢摇摇手,重新拉起了我与他俩之间的屏障。我拿起这两张钞票,视线一片模糊。

想得太多、太久了。转眼我已是青年,今晚在这异地求学的宿舍里,这些声音却仍像昨天一样,萦绕在我的耳边。我曾在书里瞥见过德国思想家赫尔德的一句话:乡愁是一种最高贵的痛苦。在阵阵雨声中,我更加读懂了这句话。

没错,故乡是思念的痛苦,是回忆的甜蜜,也是今天的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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