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云

作者: 胡静平2022年10月26日美文阅读

大凡友人来郴州,总少不了去飞天山,登苏仙岭,游东江湖,或者瞻仰各个红色旅游景点,寻访福城旧址,感受林邑大地风情……

这些,都很有趣。然而十二年前的春天,一位久违的高中同学,刚下火车,便兴味盎然说:“明天,去母校看那花果山上的桃云吧!”

“你记得母校青螺似的山岗?那引人遐想的桃云树?那薄云般的绯红?”

呵,那日的他,充满了激情,自一九八一年高中毕业,时隔二十九载来郴州,便要去母校——原郴州市二中(今许家洞学校)参观。他爱许家洞镇丘陵的明净,果木花树繁盛,人物风情醇厚。二十多年过去了,往事如过眼烟云,然而那山岗,那花树,却仍藏在我和他的心间。

缱绻的情思回想当年,每到阳春三月,校园的西山简直是一片绿海。春天的原野,仿佛是展开的卷轴,嵌入眼帘的是一幅彩墨。天底下的一抹红,紧贴着山坡的树梢,竟使人分不清那是灿若云霓的春花,还是艳丽如花的云霞。

远远近近的绯红,一片连着一片,大自然愿意在人们面前乱真,使这花似云、云似镜的意境充满了诗的韵味。这样的景色,叫人看不厌,心沉醉。然而,美的东西,之所以陶冶人的心灵,主要是美的创造者贡献,谁想象得出,这里曾是一片乱冢坟岗,荒草萋萋。听班主任吴曼莉老师讲,母校是从郴城北街何文简公祠(今郴州市六中南校区校址)于1968年12月迁至许家洞公社许家洞大队小学来的。当时的公社便将小学迁出,并将位于校园西边那片荒山划拨给学校作为学生的学农基地。我们上高中那年,吴老师三十出头,年富力强,性格爽朗,脸颊像桃花似的一片绯红,看上去年轻、俊秀,有着一种健壮美。她给我们讲了大寨人民在陈永贵领导下如何开垦出梯田和“铁姑娘”郭凤莲的故事,还讲了抗战时期八路军三五九旅在王震带领下开垦南泥湾的故事。在她带领下,我们在新垦的荒地上,栽培了第一批果苗,整个荒山都是种了桃,她传授给我们如何施肥,调治有什么要领以及如何改良品种等种植技术。她说话平平常常,听了却叫人不会忘却。

关于她自己,吴老师只说了这样一段话:“小时候,家里很穷,为了生计,我上山砍柴,半夜里挑到城门边上,天一亮卖掉,再赶十几里路回村。感谢党,送我上省农学院,读了大学,学到了种植技术。现在,果品公司汽车开到我们学校门口,想要采购果子进城去。可惜,农村那么多山、地都闲着、荒着,如果都种上梨、橘子、西瓜、枇杷、石榴,还能为城市人民输送更多香甜……”

正是这番话,被无知的同学报告给了学校工宣队,给她带来了“灭顶之灾”。她被当时的公社革委会揪了去,定性为“忠实于‘刘邓资本主义路线’”,被打成“右派分子”,被清除出了教师队伍,押回原籍,接受劳动改造。

自从吴老师被遣回到原籍后,每年春天,我和这位同学都要上山赏桃花。

一株株桃树,托起一团团粉红的花瓣,像姑娘扬起笑脸,洋溢着青春的光彩。

可是再看那枝干,却是过于苍老了,皱皱巴巴的树皮积蓄了许多的痛苦,一粒粒树脂,透明中夹着微黄,仿佛是泪珠凝成的。

再后来,每当桃子成熟季节,我们趁着晚上在果园里守桃这一大好机会,没少偷吃香甜的大水蜜桃呢。

今儿个回想起来,那滋味甭提多带劲呢。

这次同学来郴州,她还是那么天真,提出再去母校看一回桃云,然而我不得不将我知道的情况告诉她。

“那边果树全砍了!植上了许多树了!”

“为什么?”

“那片山是许家洞村四组的,村里已收回了。如今山上都建起了好几家冶炼厂,山上树叶一片焦黄。”

他沉吟起来:那么美的林子,那么令人魂牵梦萦的地方……

我说“算了吧!即使真的不被砍尽,节令也过了。桃花开得短,这一阵寒雨,还不落红了!”

“那么曼莉老师呢?”

“已不在人世了。打倒“四人帮”后,她落实了政策,重返教师队伍,早些年在市四中工作过。可不幸罹患乳腺癌,不到退休年龄就撒手人寰了。”

远来的同学却不失望,他梦幻似地吟诵道:

“天底下,

火一样飘浮着的,

那远处的绯红呵,

是云霞,

亦是繁花,

只要山在,

火,是不会灭的,

种桃人把一颗心挂在树上,

花,就会再发。”

我知道,那种桃人就是曼莉老师。

他说:“蹂躏历史的罪人,也喜欢自然法则,然而大自然的报复,是和历史一样的。”

现如今,学校后山几家冶炼厂全部关闭撤走,生态环境得以恢复,好一派鸟语花香、苍翠欲滴的优美景致,俨然是一片“绿云”!由于景色宜人,树木繁多,学校出资修建了一条游道,将这里辟为“植物园”,供师生领略无限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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