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坪赶场

作者: 汪海玉2023年03月15日人生随笔

恰好一夜的雨刚停下,开门出来,几排房舍焕然一新。山仿佛瞬间就伫立在面前,似乎稍不注意就会碰到鼻尖。太阳刚刚出来,照在山尖尖,山尖镀了一层金,耀眼得很。

由于晚上下过雨,山腰氤氲着一层乳白色的雾,雾气翻滚不定,没有个正经形状。“早晨一片雾,山里看不清路……”学生娃正在念着老师教会的歌谣。一群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儿,飞快地跑着,后面的家长在追,边追边喊叫“娃子,你慢点。”小女孩边跑边回头对家长喊“你不要送了,回去吧。”此时,太阳越升越高,雾气慢慢散去,最后一群雁,要赶在天黑之前飞走,只剩下老鸹叽叽地叫。

镇上干部告诉我,你们来得真是时候,今天是我们叶坪赶场的日子,赶场就是赶集,镇子上的人都习叫赶场。

夜晚睡得很踏实,清早我是在吆喝声中的醒来的,不敢说安康的山山水水我都走完了,但是汉滨的每一个镇我都相当熟悉,少有赶场,恐怕赶场的只有叶坪这地儿。在山里赶场也是少见的,何况在经济飞速发展的今天,要买个什么随便动动手指,快递都会上门服务,根本不需要赶场购买。

赶场,重在一种心情。听镇干部讲,叶坪赶场还是与地理环境有关,镇子南与中原镇相邻,西与汉阴县毗邻,北与宁陕、镇安县接壤,一脚踏三县。由于交通闭塞,村民都是自给自足,相聚一处,带上各自的产物,相互交换。

一条沥青路就是他们与外界联系的唯一途径,沿途间或坐落着几间瓦房,精壮的汉子,气沉丹田胸口起伏,两手围成喇叭状,老远就中气十足地吆喝,他们激越的声音,如同裂帛一般撕开了乳白晨雾的口子,甜甜的赶场气息从里面流淌出来,皱着鼻子一吸,天地间都是草木清新的味道。赶场要趁早。村里留守阿婆一早就忙着为赶场准备早饭。不过,山里的早饭压根就不叫早饭,一般都在十点多才吃。山里人忙,看天下地。天一亮,留守阿婆就忙着赶牛进山了。等牛吃饱了,赶回了家,才能安心地张罗早饭。

留守阿婆沿着下坡山路,一直向下奔去。路上,留守阿婆不停地招呼着“来了,你来了”。今天没有带来其他的东西,阿婆背篓里装的有些青菜,她是打算把这些青菜卖掉,对左邻右舍说“现在不比以往了,要啥都有,赶场也就是个过场。”即使是过场,广场上伴随着前进的步伐,赶场的队伍越来越壮大。老人居多,余下的就是女人,所以叶坪逢场永远是村里女人和老人。

赶场而来的人,将这不知看过多少次的街景细细看上一遍。留守阿婆在人群中显得是那样的瘦小,金色的阳光落在她的面孔上,古铜色的脸上,是母亲的颜色。在场子边角的一个麻花摊贩前,留守阿婆停下了脚步,慢悠悠地看了几遍。“麻花怎么卖的啊?”留守阿婆问道。摊贩伸出手比画了一下,五块钱一斤。留守阿婆对摊贩说着“等哈,我把这些青菜卖了来称两斤。”说着留守阿婆就在摊贩旁找了个位置蹲下取出背篓的青菜,一一摊开。摊贩没有赶走留守阿婆的意思,反是给留守阿婆搭讪起来。“这大年纪了还出来卖菜?”留守阿婆摆弄着青菜,一边回到摊贩的话“哎!人老了,没有来钱的门路嘛,这些青菜,都是自己种的,吃不完,卖一点是一点。”摊贩继续追问“那儿女呢,不管你。”留守阿婆已经把青菜捋得整整齐齐,青白青白的菜,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新鲜。“儿女有儿女的事情啊,我也不能拖他们的后腿,在外打工哪有那容易挣钱的,我还能动,能省就省点。”听了留守阿婆的话,摊贩不慌不忙的燃了一根烟,吐出烟圈,随风飘走。

摊贩边抽烟边讲。小时候几乎天天着掰手指盼着赶场。虽说很多时候不能如愿满足口福,但大人多少也会有所赏赐,比如一块糖果,一个米花团等,最好的赏赐莫过于一根酥麻花。那时的物质匮乏,麻花是村里孩子的稀罕。为了能吃上酥麻花,赶集的早饭很少吃。一大早,跟在母亲后面,沿着河坝路狂奔。来到集市,看到了酥麻花,就走不动了。拖着母亲的手说:“娘,我饿得走不动了!”一开始很奏效。大人急于办事,不假思索地就将手伸进紧贴着胸口的粗布袋里,摸出了一叠花花绿绿的纸票。挑出那几张最小的皱皱巴巴的一分黄票,狠了狠心塞在了手中说:“以后早上不吃饭,就不让你来了!”拿到钱的孩子就往店铺里跑,至于母亲的话,早就随风飘去。母案去世之前,有了点吃的总是还给我留着,等我回去了再吃。

“巧啊,我孙子也爱吃麻花,我称两斤麻花,一会儿到学校送给他。”留守阿婆说。

赶场上的女人们,三五一伙,挑起服装饰物来,那叫一个精益求精,能从街这头走到街那头,从这家踱到那家,反反复复地权衡比较。价钱贵贱还是其次,能不能买到最漂亮最合心意的衣物,才是她们关注的重点。山里女人挑选起花花绿绿的衣服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出主意,偶尔和摊主斗斗嘴,给镇子增添几分热闹。

临了中午,留守阿婆的青菜和麻花摊一样,依然是无人问津,麻花摊贩准备走了,和阿婆简单道别了几句,收摊走了。镇子上都有自己的菜园子,青菜远没有花花绿绿的衣服抢手,随着陆陆续续的散场,留守阿婆依然端坐着如同一尊雕像,直到所有人走完,留守阿婆,背起背篓颤颤巍巍地离开空旷的场子。乡下的人们,山里的人们,他们似乎从来没有在乎过苦难与辛酸。他们已经习惯了祖辈们忍耐过的一切。时至今天,他们仍然淳朴,仍然勤奋,平淡而又坦然的来去。他们是一个群体,在时光长河中,更显出这个群体的厚实可靠。

赶场再热闹,年轻人也不再留恋了,都迫不及待地想着离开这个叫叶坪的地方,叶坪的赶场还会持续多久,我不得而知。镇干部说,现在这是大势所趋,都千方百计地进城,城里天天赶场。太阳升起百丈高,要不了多久又会跌落,向着莽莽大山,充满期待地跋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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