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香樟

作者: 风中离人 2015年06月17日生活随笔

种了香樟树才晓得,他的叶的更换是在炎炎的夏季。树上新叶已经长好,透着成熟的绿。而那旧年的老叶便慢慢地老去。起初只是白青色,渐渐地变得微黄,绛红,绯红,黯红,最终枯黄。风一吹,雨一淋,窸窸窣窣地洒落一地,彻底谢幕。而树上依旧枝繁叶茂,全然看不出树叶的悄然更迭。

做了百草园的主人,对天气的变化有了如同乡间老农般的关注。而大多数城里人是不喜欢甚至讨厌下雨天的。凄风苦雨中,有着太多的不便。上班的难,买菜的难,上学的难。车堵,路挤,人怨。而这雨,在炎热的夏日,对于乡间农家来说,恰是极好的。田里焦渴的农作物,撕了口子的庄稼地,夏天的大雨一浇灌,便有了满目生机。几近干涸的河里有了水,鱼虾也有了灵动的身姿。而辛劳的农人,则因了磅礴的大雨有了呆在家中的悠闲。三两个邻居,无须特别的邀约,便在谁家的天井庭院里摸着小牌,不必担心妻子们直着嗓子的吼叫。此刻,那些手巧的媳妇们挤扎在谁家的灶间,拿出忙碌时候无暇顾及的针线活,嘴和手一样地热闹着,日子如同手中碎花布般的斑斓。当然,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场景了。如今的乡村,已经没有了寻常男人女人的的唠嗑,只剩下孤独的老人和留守的孩子。他们淹没在城市的角角落落里打着各式的零工,匆匆而杂乱的背影,为的是让乡村的守望变得充实。雨中,他们只能坐在用儿女们打工挣回来的钱翻盖的新屋檐下,发呆。

一个人,呆呆地坐在百草园的檐下,看雨。这铺天盖地的雨一直任性地下着。雨打树,雨打花,雨打菜,雨打瓜果,雨打野草,有着完全不同的效应。树干净了,水洗过的绿,可心。菜蔬鲜亮了,水洗过的清爽,芳香。但花飘零了,不堪一击的脆弱,离散。最欢喜的,莫过于杂草,难得的酣畅淋漓,滋润。平素里主人浇灌的水总是尽了花树瓜果,草们能够得到的只是他们撒漏的,瑟瑟地偷着喝,即便他们焦渴得要命。但现在不同,天上下的雨,但凡有能力张大嘴巴,都可以公平地承着老天的爱抚,无论草,无论树,无论花,无论菜蔬。草有了英雄般的底气。风水轮流转,太阳升起落下,谁都有灿烂耀眼的一瞬。

雨愈发地下得疯了。失去了起初的平和和舒缓,雨点粗暴地砸着。我往屋的里边挪了挪藤椅。桌子上的书被树上折转冲进来的雨打湿了角。地上满是飘落的樟树叶。新鲜的,枯萎的,纠缠在一起。

也是这样的雨,上周,远在长江,致命的龙卷风瞬间吞没了400多个如同我们父辈的生命,长歌当哭。也是上周,我的小城,一位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准新娘,因为路过一个寻常但那天恰恰被淹没的涵洞,溺水而变成了脑死亡人。那至今下落不明的8个生命啊,炎炎的盛夏的酷热也难挡水中的冰凉,你绝望的家人依旧日夜不宁只为你不知飘落何方的魂灵的归来。那沉睡不醒的姑娘啊,你挚爱的亲人依旧日夜呼唤只为等待你回眸一笑的嫣然。

雨依旧急切地下着。雨打在树上,树只是稍稍地摇了摇身姿,又恢复了原来的气势。雨打在地上,地只是硬硬地抵抗者,肉眼看不到些许的变化。但雨打在花上,尤其是那孤独站立在雨中的荷花上,我却看到了叶间滚涌的雨滴,聚拢,摇晃,最终碎落一地。一场雨,让各种生命生发出最原始的反应。

不忍心看这样的凋零了。雨的间隙,我撑了伞,认真地清扫着雨打下的落叶。笤帚走过的地方,叶没了。但一阵风过,又是一地杂乱。我固执地扫着,一遍又一遍。生命也是这样的吧。他有他既定的轨迹,他有他既定的图案。芸芸众生的我们,最多只是一个认真的临摹者,或许,我们的努力,会让他变得丰满或者圆润。又或许,我们的固执,只会让他变得荒凉。

听说,那次水难中一个常州籍游客的家人用获赔的钱设了一个基金,奖给贫困但依旧刻苦的学生。理由是不能用母亲拿命换来的泣血的钱,否则会心痛,会不安。逝者已逝,不会复来。但拿命换来的教训,几人能记?几人能懂?君不见,刚刚经历了30多位老人大火中丧生的厄运,又经历了旅游大巴倾覆数十个生命的消逝,这一回,更让400多个家庭彻底陷入万劫不复……如此多无辜生命的消逝应该换来怎样的教训?如此深重的灾难能够换来几个职能部门几个责任人的警醒?待转身,霓虹依旧。

倘若不亲见,你无法知晓香樟树叶的变换,你也无法体会那叶落时候的苍凉。如那浩浩的江水,如那高阔的涵洞。灾难过去,一切都将如旧。如这雨,如这风,如这叶,如这生命,一切终将如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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