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方山到永嘉

家住方山。

方山是位于南京之南的一座山岗，尽管海拔只有188米，但因为四周都是平原，一眼望去，四四方方，气宇轩昂，好似天外之物，更应了那个传说——玉皇大帝把玩自己的金印，一不小心，金印落地，化为山形，名天印山。周围居民晨练和夜跑等，都围绕着方山。几乎每个周末，附近甚至更远的人，都喜欢来方山野营玩耍。最近这十年来，在方山脚下，崛起了江宁大学城，中国药科大学、南广学院等十多所高校进驻，给方山带来氤氲的书香。

六朝时，方山是帝都金陵连接三吴大地黄金水道“破岗渎”的终点，筑有方山埭，乘船而来必在此停留和过埭，是迎来送往的一个交通枢纽，集聚了人气，成为送别友人之地，声名远播。

谢灵运曾留下名篇《邻里相送至方山》：“祗役出皇邑，相期憩瓯越。解缆及流潮，怀旧不能发。析析就衰林，皎皎明秋月。含情易为盈，遇物难可歇。积疴谢生虑，寡欲罕所阙。资此永幽栖，岂伊年岁别。各勉日新志，音尘慰寂蔑。”

第一句说自己要奉命离开京城去永嘉赴任，到最后说到想住在永嘉隐居下去，整首诗充满了伤感离别之情。谢灵运是中国山水诗的鼻祖，此诗把1600年前的方山秋夜码头、秦淮河明月晚潮，亲友依依话别，以及即将解缆放舟而去的惆怅和寂寥，描述得淋漓尽致。

2019年11月，正值永嘉打造中国诗歌之乡之际，金秋诗会隆重举行，既仰慕谢公盛名，又向往永嘉山水，以诗之名，我非常荣幸地从方山脚下来到了楠溪江边。

从宁杭高铁江宁站出发，此站离方山不过4公里。四个多小时的动车后，我就到了永嘉。我无从知晓当年谢前辈一路上花了多长时间赴任，水路迢迢，曲曲弯弯，还得转陆路乘马车或毛驴，恐十天半月有余。想他老人家一路舟车劳顿、颠沛流离，抑郁而沉重的心情，也许在见了楠溪江之后一扫而光，尽展欢颜吧。

此次金秋诗会承办单位之一的钱塘世纪大酒店，正在申报山水诗歌特色文化主题酒店。从大厅里的谢灵运塑像到城市书房，从进门一杯“七肾茶”到一张小小的房卡等，处处细节可见山水诗歌的元素。当天晚上，举办了“山水永嘉诗意栖居”朗诵会，吟诗唱曲，精彩纷呈。

第二天，我们到了芙蓉古村，淳朴安静，有不少美院的学生在写生，村民们亦耕亦农，摆了些当地土特产在家门口售卖。满村柿树上挂满了长圆形红彤彤的柿子。我们参观了陈氏大宗祠、陈虞之纪念馆、芙蓉书院，在司马第大屋内，看原居民在晾晒这里的手工特产索面，更恰当的名字叫“长寿面”。永嘉因为自然条件得天独厚，有“天然氧吧”美誉，长寿老人较多，是中国的长寿之乡。

接着又去了楠溪江漂流。“天下第一水”楠溪江，是国内唯一以山水田园风光见长的国家级风景名胜区。竹筏傍水缓缓而行，远山如烟，深潭碧绿，浅滩澄澈，水底卵石游鱼等，皆清晰可见。我们十几人分坐了两条竹筏，亲近江水，在筏上喝茶，吟诗，沉醉在两岸美景里。有美女撩起水花，把祝福的清水泼往对面的竹筏，亦有诗友蹲在筏边，用双手浸润和感受着江水的清澄，笑声阵阵，乐不思返。遥想谢公当年，虽然他仅仅在永嘉任职一年多时间，一定有许多这样欢畅开怀的时刻吧，天地之大美，山川之灵秀，润泽着他的胸襟，以至于脍炙人口的山水佳作中有一半是在永嘉完成，永嘉是谢公的精神故乡。

李白诗吟：“脚著谢公屐，深登青云梯。”苏轼云：“自言长官如灵运，能使江山似永嘉。”当年谢公被贬至永嘉，于这一方山水而言，何其之幸！谢公诗情勃发，使永嘉山水增光添彩、名闻遐迩，同时，永嘉山水使谢公文思泉涌、隽永飘逸，二者兼而有之，完美融合，所谓“天人合一”，乃大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