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经的汤

好像从小到大，我的记忆里就没有“汤”的身影存在，更吃不出古人那股子“宁可一日食无肉，不可一日餐无汤”的崇高境界。

小时候的美味记忆实属太少，而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汤，倒是吃过几样，白菜汤泡饭，茶泡饭等等。前者无须细说，只要是小屁孩都曾吃过。而至于茶泡饭，更是简单，剩饭就着父亲喝剩下的茶叶水。这可没什么值得好嘲笑的，就连不知人间疾苦的的贾宝玉，也曾被曹雪芹写道：“宝玉却等不得，只拿茶泡了一碗饭，就着野鸡瓜齑忙忙的咽完了”的凄凉场景呢。在饥饿面前，吃就显得不再那么分高低贵贱了，人人平等。

但不管是白菜汤还是茶汤这都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汤。几乎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喝过一碗完整的汤，汤里总是掺杂着不同的食材。很小的时候，曾与哥哥看过香港电影《满汉全席》，里面那一碗明晃晃，亮晶晶的汤，干净透底，在灯光的照射下，如同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当时这部电影给我的冲击力特别大，哦，原来汤就是这样子啊。

可在潮湿阴冷的南方，在满街皆是美食的长沙，汤从来没有简单过，它倒像个邻家姑娘，包罗万象，来什么就变什么，随和得很！

冬天的长沙，家家都会烧两种汤，一个是筒子骨湖藕汤，二个是萝卜排骨汤。

尽管我不属兔，可我仍然是萝卜的忠实粉丝。冬天的白萝卜最惹人喜爱，白白胖胖地挨在一起，那身影挑逗着前来关注的眼神。要是运气不好，挑个空心白萝卜，烧出来的汤可就不好吃了。萝卜嚼在嘴里很是糜烂，不爽口。就连那锅汤也跟着遭殃，变得混混沌沌。

好的萝卜成就一锅好汤，一咬下去，唇舌间与沾满肉香的汤汁一同融化，化成热乎乎的溪流，缓缓淌入你的五脏六腑，令人舒服得连筋骨都舒展开来，仿佛沉睡了一个冬季的细胞在这碗里热汤里被唤醒。那股子香气直冲脑门啊！

在母亲眼中，汤是汤，食材是食材。先吃食材，再喝汤。可在我眼中，萝卜排骨汤向来包容心极大，才没那么严肃。要是忘了火候，不小心再烧干点儿，肉汁把每块萝卜包裹住，一咬下去，口腔内汁液四溅，那种好吃也令人在瞬间幸福得晕厥过去。特别是排骨，上面沾满了萝卜的糜肉，回味甘甜，简直令人没法停下来。

萝卜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一直吃到开春。春天的萝卜就没有冬天的萝卜那么 饱满甘甜，在这淅沥沥的雨水里稍稍瘦身。这时候的萝卜，只适合拿来做两种美味佳肴，在漫天纷飞的细雨，煮一锅白萝卜丝鲫鱼汤，做法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了，但凡会炒蛋炒饭、煮泡面的人都能搞定这道菜。

菜市场里宰杀好的野生鲫鱼，拎回家再给它洗洗身，冲干净血水。锅里倒入植物油，小心翼翼地将鲫鱼两面煎黄，注入沸腾的开水，撒点姜丝和盐巴，再喷点白酒去腥。等鲫鱼在沸水中热完身，一锅汤煮得奶白奶白，把切好的白萝卜丝撒进去，小煮三分钟便大功告成。

试想下那样的场景，窗外是细雨纷飞，在这阴冷潮湿的初春，能喝上一碗这样的热汤，简直不能再完美了。它是寒体妹子五脏六腑的“暖宝宝”，感冒者的救命还魂汤啊。人生得一碗汤，足以！

另外一种美味是不属于汤的，但也好吃的不得了。在某个难得的艳阳天，抽了条的白萝卜，切成条形，挂在衣架上，在阳光下晒去多余的水分，合着剁碎的红椒与盐巴一同装进玻璃瓶里腌制。又在某个深夜，从冰箱里拿出玻璃瓶，拧开瓶盖，腌制好的辣椒萝卜，立马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辛辣味，刺激着你的舌头，令你食欲大开。

深夜的客厅，就着荷包蛋的汤汁，裹着黄澄澄的碱面，再撒点辣椒萝卜。一碗面条下肚，保管你脑门直冒热汗，斜躺在椅子上，舒舒服服地打一个长长的饱嗝。管他肚子上的肥肉是否又增长一圈！

至于筒子骨湖藕汤，可比萝卜排骨汤复杂多了。在挑湖藕的过程中，就决定汤的好坏。湖藕是否成熟，决定了它的身材，湖藕是否口感好，决定了它的肤色，总之想吃到一碗好的筒子骨湖藕汤，外表协会决定了它的一切。

做汤的过程费时费力，还有些不讨好。除了把控好火候，盐的份量也决定着汤的变化。母亲熬筒子骨湖藕汤，格外有耐心，先大火让高压锅上气，等到汽笛声响起，再调至中火继续闷压，直到厨房里弥漫着一股湖藕特有的甘甜味和筒子骨的肉香味，火候便调至最小，慢慢焖，直到汤汁见底，便关上火。

咦，你是怎么知道高压锅里的汤是否收汁？哈，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的母亲知道。熟能生巧，美食也是这样，经过反反复复的熬制，经验便在不知不觉之中被掌握了。

你可不晓得筒子骨湖藕汤的珍贵，就像筒子骨里头的骨髓，要绞尽脑汁，使尽力气才能吃到，并且只有那么一丁点儿。烧得几乎见底的汤汁，喝的时候会觉得特别浓郁，这时候舌头已被之前的筒子骨和湖藕霸占，腾不出多余的味觉来细细品尝汤的美妙。此时此刻的汤，要是用来泡饭，简直是完美搭档，煮好的面条下在里面沾着吃，也是不错的选择。而我最喜欢，沾满汤汁和筒子骨碎肉的湖藕，它可比汤要好吃N倍啊。

不正经的汤，除了这些，还有太多太多。就像爱美怕胖的女生，面对一碗土鸡汤，也是纠结万分。需要拿着汤勺撇去表层厚厚的油脂，在担心害怕中却依然冒险喝下去。套用蔡澜先生的一句来结尾：“美食面前，人人都是魔鬼。汤，也是如此，令人欲罢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