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校的那些日子

作者: 王春波2021年11月03日情感日志

那一天,我下了火车,踏上站台,便到了淄博大昆仑车站。

一群学生从车厢里涌出,迫不及待地跳到全新的站台上。这些学生们是从烟台、威海到山东轻工美校读书的,有几个学生看到了彼此背的画夹子,自然也就知道了彼此的目的地,便自报家门,算是认识了。

火车是从张店车站换乘的,一路经过了两三个车站,在车上便能听到淄博方言。听得最多的是你“捣鼓啥?”发音有些卷舌。车外的光景灰蒙蒙的,上午的太阳不刺眼,在云中躲着,远处秋季的田野和几座工厂的烟囱也隐在了烟雾弥漫中。

在大昆仑车站下车,看着站牌子上的“大昆仑”三个大字,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此地能叫如此宏大的名字。自然而然,心情一落千丈。从海滨之城来到这个叫大昆仑的地方,强烈的感觉是此地与名字极不般配。我想象不出大昆仑到底应当是什么样子,至少不是现在的模样。

我和这些十六七岁的学生心情沉重地扛着行李,从火车站一路走向学校。马路是泥土的,不时有卡车奔驰,路上便是尘土滚滚。走上几里路,总算走进了美术学校的院门。

学校位于一家瓷厂的大院西边,是一幢三层红色楼房,只是学校并没有占据整个大楼,只占了东侧一角。大门口一侧便是一片草地和一片槐树林。秋季已到,槐树上的黄色叶片随风起舞,一片萧杀。

进了学校二楼报到之后,一位教师模样的人领我们进了一楼的宿舍。屋里没有床,只有一片稻草分别铺在屋子的墙壁之下。带队的教师告诉大家,学校初建,床与课桌正在别的地方赶制,三个月后一定可以睡到床上。一楼住男生,三楼是教室及女生宿舍。学生们大都心灰意冷了,也只好随便挑选了地方,将各自的行李放到满意的地方。伸开双腿,找些舒服。

当天,从学校传来消息,三个学生报到的第一天便退学了。当然,这个插曲并没有影响我们新生报到的第一顿饭。

学校地处瓷厂大院,当然也就在人家食堂就餐了。我们与工人们挤进食堂,排队打饭。我第一次吃到了刚出锅的软煎饼,还有一种卷筒式的小馒头。

那天下午,来自山东各地的学生们坐在稻草床上,认真地开始了交流。学生们大都自报家门,说出自己的名字。于是,我才知道,考入美校的学生不仅是十六七岁的学生,还有从工厂来深造的,也就是说,这样的同学岁数大得多,有的已然当了父母。

此时,一个一声不响地坐在角落的学生,突然从自己行李底下抽出了一支笛子,嘴唇一紧,一股气吹出,笛子里立刻暴发出清脆的声音。那曲子音调准确,十分动听。至今,那一天的笛声依然经常在耳边响起。

这是我到美校第一天的经历,时在四十三年前的一个秋天。

美术学校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排列出了相当规模的教程,有素描、速写、水彩、水粉、油画,还有重要的陶瓷绘画。此外,还设有政治课和语言课,而且各个班级都有班主任。这些老师为同学们操劳不已,留下可贵的师生之情。

同学们一边孜孜不倦地认真学习,一边披荆斩棘地整修校园,在杂草丛生的地方齐心协力辟开一条宽阔的道路,在瓷厂偌大的空间里精神抖擞地来回穿梭。

三个月之后,床和课桌终于到了,床虽然是上下双层的,却比地铺舒服了百倍。

这时,再看看自己修整过的校园,再看看大昆仑,陌生的地方已经让人不由得生出了一种亲切。

当然,其他课余时间,同学们便从大昆仑出发,奔向四面八方。向南去博山,去淘各种陶瓷工艺瓷器,去吃博山的水饺。还要到几个商店抢购淄博的陶瓷工艺品及玻璃内画壶。有时去淄川蒲松龄故居,很多年前的蒲松龄先生便在此写下了泣鬼泣神的《聊斋志异》。这个地方我去过多次,大概与我个人以后的写作生涯做了一种准备。多年之后,我的作品《神滩》便写了一个老汉与一条黑狗的故事,还有诸多小说大都以神字开头,大概也能说明我与淄川的关联了。

两年时间一晃而过,终于到了毕业。同学们挥泪分别,天各一方。后来听说一些同学继续求学深造,走上了更高层次的艺术殿堂。

两年的时光虽然短暂,却成就了同学们的坚强意志与艺术品格。今日,有诸多同学在国内画坛占据了举足轻重的位置,更有诸多同学在其他领域展示了辉煌的成就,留下佳话,也为学校留下了宝贵的艺术财富。美校的成就有目共睹,也在中国美术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转瞬之间,同学们毕业四十四年了。一百五十多个学生之间来往不多,虽然有的曾经见到过,有的联系过,而大多没能再谋面。但是,两年的同窗之谊,至今依然浸染着心灵,不可忘怀,也更演化出深深的牵挂与思念

美校的第一日和两年的相聚,是同学们的人生起点。我们是从大昆仑出发的,一直走到今天。今后的人生,依然也会有着无限的风光,同学们依然可以整装待发,开启新的航程。

我们将记住淄博的大昆仑,此地在我们心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与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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