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坛巷的补鞋匠

作者: 杨建2022年03月20日生活随笔

我常常出入将坛巷,一来二去就和在这里摆菜摊的、肉摊的、杂货摊等形形色色的人成为了点头之交的“朋友”。这其中有个补鞋的摊位,因为是独家生意,顾客常将摊子围得水泄不通,我是个“奢侈”的人,鞋子基本是一次性的,不合脚就扔,所以和补鞋的人基本没有交织,可是低头不见抬头见,渐渐的,我们也相识了。

补鞋人是个哑巴,听力似乎也有点问题,我每次见到他,他都会冲我一笑,然后嘴里咿呀咿呀地说上几句,那些话语我是听不懂的,只能报之他个笑容。有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样经过鞋摊,看见哑巴眼睛红红的,里面还包着一汪泪水。他看见我,竟从坐着的小矮凳上一跃而起,一把攥住我的胳膊,将我拖到他的鞋摊上,摁在板凳上坐下,而后从放杂物的一口箱子上拿起一张报纸,右手在报纸上狠劲指戳着,嗓子不停地嘶吼着。我有点发怵,因为那次他和老婆打架,他只不过是涨红着脸,一脚踢飞了屁股下的凳子而已。我顺着他指的内容看去,原来是七个聋哑人组成了一个盗窃团伙,四处疯狂作案,他觉得这种行为很不对,给他们残疾人丢了脸。看着他红红的眼睛,我有点不知所措,幸好有个上点年龄的女士提着一双鞋过来了,哑巴又“唔呀、唔呀”地给她诉说。女士听完后,不停地安慰他,对他竖起了大拇指说:“你做得很对,穷,我们靠双手劳动,你多次不要村里的扶贫补贴,谢绝政府将你纳入低保户,我们都很敬重你。当然,残疾人大部分是勤劳、自立的,有个例外也是正常的。”哑巴听着听着竟然泪流满面。

不久,哑巴补鞋摊边,又多了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妇女,也许是出于怜悯,那天走到那儿,我一屁股坐下,让她给我擦擦鞋,结账的时候,她伸出了五根手指,我有点吃惊,但没有说什么,掏出五块钱就给了她。第二天,我再次路过鞋摊时,哑巴又跑过来一把扯住我,从他衣袋里掏出三元钱硬塞给我。我有点奇怪,他指了一下那个擦鞋的妇女,伸出两根指头,又指了指我伸出五根手指。摊位前坐着的几个妇女对我说,“擦鞋那个是他妹妹,昨天你擦鞋她多收你钱了,哑巴今天要退给你”。

春节后,哑巴的摊位忽然消失了,我竟有点莫名的失落。以前,上班、下班哑巴总会给我一个真诚而灿烂的微笑。但一周、一月、半年过去了,哑巴那个风雨无阻的小摊点我看不到了。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了,就问小商店的大妈。大妈叹口气,说:“哑巴病了,听说是癌症,已经到晚期了……”我像人当头给了一棍子一样,匆匆地从喋喋不休的大妈那儿逃了出来。

那段时间,一有空闲哑巴就会从我的脑海里跳出来,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一个什么关系也算不上的人,为什么能叫我如此牵肠挂肚?

七月骄阳最盛的一早,哑巴埋头用针线纳一只鞋子,他深勾着头,动作还像往常一样娴熟。我擦擦眼睛,生怕是哑巴死了后给我托的梦。但哑巴那久违的笑容,迅速让我回到现实,哑巴没有死!不一会儿他的小摊点前就围满了人,老头、老太太们坐的、蹲的、站的,你一言他一语,像一场久违的相逢。

哑巴的补鞋手艺已经不能与时俱进了,但他还是延续着他师傅教给他的穿针引线、打胶、订掌这些老传统,他不会走新鞋匠一样在你的烂鞋子上绣花、贴卡通图片等符合流行风格的路线,但将坛巷的街坊邻居知道他日子难过,那一针一线、一角一元的收入要用来养活哑巴媳妇、哑巴妹妹和哑巴儿子,所以大伙儿总愿意时不时地光顾这个鞋摊。他们用不宽裕的收入来接济另外一个不宽裕的家庭,哑巴的鞋摊就这样在日复一日的穿针引线中、在补鞋机“嗒嗒嗒”的声响中日渐红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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