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花

作者: 乔忠延2022年05月31日心情文章

如今对灯花还略有印象的人,少说也六旬开外了。那时候的乡村没有电灯,照明都是油灯。在我的记忆里,最先映亮童年夜晚的不是煤油灯,还是素油灯,也就是用能炒菜做饭的棉籽油,或者菜籽油点灯照明。那年头吃饱肚子很难,饭碗里能漂浮几个油花更难,谁家点灯舍得大放光明呢?多数人家都奉行“小灯小捻,三年盖座小院”的节俭祖训,所以古人留下个词语:灯光如豆。是说,那发光的灯头不过就像一粒豆子那么大。即使后来使用上煤油,也没有几家违背祖训放大灯光,燃烧掉祖辈传续的简朴节约美德。

我上小学了,照亮屋舍的依旧是如豆的灯光。灯花,就闪现在那豆光中。请不要抱怨我雕琢字句,把闪现一词用在这里,灯花确实是闪现,而且只能是一瞬间地闪现。那就耐下心性走进那个时代,看看灯花如何像昙花那样匆匆一现吧!

我在油灯下的豆光里写作业,或者读书,那灯光实在太小,太昏暗,不得不往前凑。凑近了才能看清书本上的字,稍远些就昏暗一团。奶奶怕损害我的眼睛,尽量将灯头往大挑,可是再大那灯光也有限,总难亮亮堂堂照明我的书卷。常常灯光还不亮堂,灯头已冒出一缕黑烟。这就必须将灯头压下,不然熏得眉脸泛黑,两个鼻孔装满了烟墨。灯头不能再大了,那就只有适度凑近。然而,把握这个适度谈何容易,时常不知不觉就凑得太近了,这一近立刻遭受到警告处分。处分我的不是别个,就是那灯头,蓦然烧着了我的头发,“吱喳”一响,焦糊味便在屋里飘散开来。受此警示,我赶紧退缩回来,提醒自己莫要离灯光太近。继而,保持距离接着阅读。读着,读着,或许是书中的情节太引人了,完全沉迷其中看得如痴如醉。正痴醉于那个或是暴风骤雨的天地,或是春雨如膏的时令,突然又是“吱喳”一响,一股焦糊味再次飘散开来,灯火的警告在我的头发上重新复现。可就在这一次次凑近,一次次警告中,孙悟空大闹天宫称作齐天大圣了,刘备三顾茅庐请诸葛亮出山了,神笔马良画出惊天巨浪,掀翻了皇帝的大木船……

哦,喧宾夺主了,那灯花什么时候才能绽放呢?

灯花早在我阅读过程中一次又一次绽放了。灯花的绽放与我凑近灯头烧焦头发有异曲同工之妙,是提示,也是警告。油灯发光是灯捻在逐渐焚烧自己。灯捻是棉花搓成的细圆芯条,燃烧得很慢,却也在不知不觉中炭化着,固化着,最后成为僵硬的一粒焦墨,无法再把吸收的油水传递上来以供燃烧。如不及时清理,油灯就会熄灭。就在此时,灯花开放了!那灯花像是缩小又缩小的焰火,噼啪声轻微得还没有一根针掉在地上响亮,可随着那响声蹦跳闪烁出一簇小小的星光。尽管那蔟小星光微渺的不能再微渺,短暂的不能再短暂,却还是放射出多彩而炫目的色泽。噼啪一响,星光四溅,细小的光点明亮而绚烂。那爆开的绚烂是油灯里烧热的汽体,在冲破焦固的芯捻阻止油汁的上传,是在打开一条输送灯油的通道。就是这拼力的冲击,爆开了微小而灿亮的灯花,一闪而逝的灯花。

现在想来,如今的焰火无论多么浩大,多么阔绰,多么豪奢,多么富丽堂皇,其先祖肯定就是那细微渺小的灯花。正是得益于灯花的闪烁和启迪,天空才盛开了人类智慧的礼花。

电灯的出现,让世人告别了油灯。

油灯的消失,让灯花告别了人世。

灯花,只能绚烂在我童年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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