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秋絮语

因为手术，我很久没到野外和秋作紧密地拥抱、唇齿相抵的缠绵了，秋的色彩在暗淡；秋的呼唤在减弱；秋的热烈在衰败……踩踏着秋的余韵聆听着她最后的叹息……如今只看见秋远去的、依稀的背影。有点失望，有点遗憾。这一幕倒很像小时候到邻村看电影，不知是路上贪玩还是得到的影讯迟了，气喘连连，满头大汗赶到地方，发现电影只闪闪了最后的几个镜头，放映员马下就要解绳放幕、临终收场了，只从周围的人群意犹未尽的脸色中来揣度着电影是否精采；这也很像是赴宴的迟到者，面对着杯盘狼籍的场面，从醉意方醺的客人神色中来感受酒宴的丰盛，有未及时赴约的隐隐失落。

田野里只有点点簇簇的、拾掇快要尽净的玉米棵在风中瑟瑟地抖动着，为秋唱着挽歌；水稻只剩下短短的茬，摇响金铃的大豆地一片净尽，面瓜遗下的团团絮屑也已风干……今年的雨水格外充足，玉米大豆长得出奇的高，前些年场院堆积如山的豆垛早就看不到了，秋粮登场的景象已随着收割技术的提高，再也难觅踪影了。但从农民兴奋而满足的神色中想见他们收获收入的丰盈。

秋就要谢幕了。她就像一个姿容绝代的美人，繁华落尽。收拾好曾给她带来无数光环与荣耀的美丽裙裾，带着对往昔的留恋，把心留给过往的时光；一个表演水平再高、声名俱佳甚至是红极一时演员也终究要走向落寞和孤寂。明年的秋还会再来，但已不是今年的秋了。

残秋是一种整理。自然时序的更迭演幻，人们往往将美丽的语言赋予给了春的萌动与生机盎然；妙语簇拥着夏天浓烈和热情奔放，优美的词章环抱住初秋的缤纷与瓜果飘香。当时序走向残秋落寞的时节，一种悲凉的情怀还是悄然地萦绕在我的心头。但残秋也有着一种格外的美。她是一种壮丽，她把过往整理成岁月的印笺。曾经的繁华写在了她尘迹隐现的褶皱里。残秋的景致是一种少有的简洁：曾是茂密的枝杈甩掉了羁伴的树叶秃秃地指向天空；远山还原成本色的沧桑；河水格外清澈，不在承载荣茂年华时旺盛的倾泻；天空在深秋里呈现出壮美的湖蓝，无比的纯净与美好。一个卸掉了沉重行囊的旅行者，不感觉到轻松吗？繁华也是一种沉重，厚爱有时也会成为一种毁伤；时节的繁盛会带着比肩峥嵘之苦让人难以忍受。当残秋整理成一种素朴和简约，如人在心灵减压中呈现一种纯净和坦然。没有比心灵负重更让人悲哀的了。

残秋是一种思索。在夏日的繁茂的绿芜中，在不断升格的攀升追冀中，回旋的余地和空间是如此的逼仄，似乎无暇顾及心灵的思考和追索。过往是顺是逆？是苦是甜？行为是对是错？情怀是浮动上升还是沉潜压抑？心灵承载的是满足还是亏欠？幸福的指数是增多还是减少？这一切都在残秋打分的时节才有机会思索和评判。思索是一种成熟，是一种心灵对过往生活的履迹印证，是情感人生阶段的归纳总结。有了思索，就有了追索的方向和对人生时机的把握与判定，艺术的人生就需要就种思索和抉择。

此际我的思考在残秋色彩流动中变得分外泽润起来， 空旷的视野成就了心灵的某种跨度，如鹰的凌空飞翔，无比的凌厉矫健……

我知道残秋也是一种等待，因为冬天就要来了，冬天会粉碎残秋最后的梦幻，让白色成为主宰这片地域的色泽，等待成为季节轮回的相思。野外的风大起来了，时序提醒我，面临霜降，天就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