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一炉火

作者: 曹春雷 2015年12月25日散文阅读

小时在乡村,守着一炉火过冬。

当西北风开始刺骨时,村里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着同一件事——那就是拾掇火炉。将闲置大半年的火炉,从放杂物的偏房里搬出来。火炉是铁的,但内胆需要用耐烧的红土厚厚地涂抹,将上年烧得残缺的地方补起来,这样生起火来才旺。我们那地方叫“套炉子”。母亲是套炉子的好手,她拾掇的炉子烧起来不仅火旺,还省炭。每年入冬,东邻西舍都来请母亲帮忙。

炉子套好了,挑个好日子,搬进堂屋去。火炉搬进屋,心里便踏实了许多,再冷,也不怕——有火炉呢。

从寒风呼啸的外面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奔到火炉旁边,把一炉火环在怀里,把有些僵直的手放在火焰上面烤,于是,身体慢慢回暖。那时,感觉世界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寒夜拥有一炉火了。

外面寒风呼啸,屋内温暖如春。玻璃上最初凝结成的美丽冰花,被热气融化成水。我喜欢在上面写下几个湿漉漉的字,或者画几朵花。

寒冷的冬夜,火炉永远是受追捧的主角。炉上的铁锅里,炖着白菜豆腐,菜是自家菜园里种的,豆腐也是用自家黄豆做的。有时,锅里还会杂着几片肉,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菜香飘满了全屋。小花猫卧在炉前,喵呜喵呜叫,怎么赶也不走开。

一家人围着炉子吃“火锅”。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吃得有滋有味。菜有些热,夹在筷子上,我鼓起腮帮使劲吹,等稍微凉一点,再送进嘴里。有时迫不及待,就会烫了舌头。仅有的几块肉,总是经过父母筷子的传递,最后落在我的碗里。

父亲喜欢喝一盅,酒烫得热热的,香气溢出来,有些诱人。端着小酒盅,父亲滋得一声,抿一小口,很陶醉的样子。父母不在家时,我偷偷对着酒瓶喝了一小口,却被辣得淌了眼泪,从此再不喝酒,直到今天。

炉底的灰烬里,总会埋着几块红薯。等吃完饭,红薯已经焖熟了,从灰烬里扒出来,热得有些烫手,在手里颠来倒去,等凉一点了,剥去皮,外焦里嫩,咬一口,香!

炉子闲下来后,等炉盖烧热了,我在上面烙花生。花生是带着壳的那种,需要不时地拨拉,要不就焦糊了。烙一会儿,花生壳便焦黄了,取下来,等凉透了再吃,咯嘣咯嘣脆,满嘴生香。

围炉而坐,母亲冲上一壶老干烘茶,父亲慢慢啜着,悠悠地给我讲故事。我托着腮,沉浸其中,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夜深了,在被窝里,我听到窗外北风呼啸。炉子微弱的光,在墙上映出斑驳的影来。炉火呼呼,呼呼,格外的响——那是炉子在唱歌呢。

今夜,在距故乡几千里的城市高楼上,穿过岁月,我依稀看见了一炉火,听到了火炉的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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