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俏

作者: 绿苔 2016年01月02日原创散文

一连几天的天青色,终于在晴朗明媚中换了幕布。阳光暖暖地照着我,在卧室里懒洋洋地对镜自照,妆台抽屉里那盒谢馥春胭脂已静静地躺了好几年,每次整理妆台时,都会拿出摩挲把玩一下,揭开盒盖,那红仿佛某个晚上嵌在西天的红月亮。

我没有涂过胭脂,却对胭脂有莫名的好感,不仅仅是因为它有这么好听的名字,总觉得胭脂里该藏了一些让人牵念的故事。后来度娘告诉我,胭脂是一种红色颜料,原产于中国西北匈奴地区的焉支山,匈奴贵族妇女常以“阏氏”(胭脂)妆饰脸面。直至张骞出使西域给中原带回这种东西。以后的岁月里,中原女人因了它消魂的颜色、香软的味道和那种一抹于两颊后晕染出的淡淡细细的娇柔,便再也离不开它了。难怪看历史剧《昭君出塞》时,昭君做的是呼韩邪单于的宁胡阏氏。原来,胭脂除了美色,还有和王妃一样的地位。

记得小时候,有货郎担敲着拨郎鼓,走村串巷地卖些头绳胭脂香粉之类的女儿家用品,每每那个时候,总有大姑娘小媳妇拿着鸡蛋鸡肫皮鸭肫皮甚至鸡毛鸭毛鹅毛,来换那些花花绿绿的头绳,更多的是悄悄地跟货郎讨价还价地想买一盒胭脂水粉。那时的胭脂盒是那种特别简单的桃红色纸盒,货郎总要打开盒盖给大家看,里面是一块掌心那么大的脂膏,邻家姐姐买了一盒,我用小指尖子蘸蘸,便羞红了指尖。邻家姐姐往脸上抹着,那抹红醉了她的眼,或许,是她女儿家的春心全在了那抹红里。我是断断不敢往脸上抹的,我怕回家挨大人的骂。我知道,那个时候我还没长大,还不知道有拜伦的情诗,还不知道有一种情叫爱情,有一种痛叫思念,还没有撕心扯肺穿心蚀骨地与心纠缠过,那种少不更事在邻家姐姐眼里,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对胭脂,更确切地说,是对色彩的好奇。以致后来看到邻家姐姐在每天收工后去村口那两棵合抱的大枫树下左顾右盼时,我还好奇了好久。原来,胭脂,是女儿家的心事。那时我就想,以后我一定要买一盒精美的胭脂,等待那个给我倾世温柔的男人。

一个女子,不管她是深宅大院里的闺秀还是乡野农家之女,当她打开那个玲珑的胭脂匣,蘸一点点晕在白皙透明的腮颊上的时候,她的心中一定是盼着可以遇见那个为她而心动的男子。而古往今来又有多少的爱情佳话缱绻情事,不是起始于这惊鸿的一瞥。有文字记载:“贵妃每至夏月,常衣轻绡,使侍儿交扇鼓风,犹不解其热。每有汗出,红腻而多香,或拭之于巾帕之上,其色如桃红也。”宫庭中的嫔妃美人们,哪个不是胭脂水粉浸染过的,想必贵妃的那一方巾帕桃红中藏了多少美人心思,原来那让六宫粉黛无颜色的杨妃,除了天生丽质难自弃,也离不了这浓汁调抹的胭脂红啊。《红楼梦》里宝玉说:“铺子里卖的胭脂不干净,颜色也薄,这是上好的胭脂拧出汁子来,淘澄净了,配了花露蒸成的。只要细簪子挑上一点儿,抹在唇上,足够了;用一点水化开,抹在手心里,就够拍脸的了。”平儿依言妆饰,果见鲜艳异常,且又甜香满颊。难怪那么金贵的宝玉也敢吃了丫头们唇边的胭脂呢。混在这群水做的女人中间,宝玉能不痴缠疯癫吗?单那胭脂膏子也是他和一群女孩们一起淘漉的。也难怪贾政那个封建卫道士总要找了理由狠狠地打这不成器的儿子。

那年去扬州游春,流连在谢馥春香粉店,看那一片妃红、霁红、桃红、玫红、西瓜红的胭脂,满满地盈在一只只蛋圆形的锦盒里,等着挑剔的女人们来唤走它们。那一刻,少女的心泛滥。曾经鲜衣努马的少女时光,何须胭脂作底色,如今人至中年更嫌肤色肤质配不了这抹红,只当是买了儿时的一个梦。好比亦舒的《胭脂》里,那个从来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的职业女子,到最后也心意返转,买了胭脂,她说,胭脂是每个女人的灵魂。

后来的时尚元素冲击着那些古意深深的名字,曾经何时,腮红替代了胭脂,只是,这么现代的名称我一直排斥,好比一个古典的美人,非得给她着上一件超短裙,是怎样的不伦不类。胭脂,是独属于古典的艳汁芳泽。无论是那散发着幽幽古香的遥远年代,还是当今繁华热闹的时日,爱胭脂的女子即便不涂也一样的美丽,美早已氤氲在那抚弄胭脂时一低头的温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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