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民

作者: 关山狼刘杰 2015年04月25日散文随笔

山民就是生活在关山老林里的人们,他们和单纯种地的农民有所不同,他们不仅种地,还采野药、割毛竹,在早些年代还打猎,实际上就是山外人说的“山里人”。

居住的环境决定了山民的日子是苦焦的,他们为了生存所付出的血泪和汗水远远超过了单纯种地的农民。山民可能是天底下最苦辛的农民了!山民的身份很是复杂,他们都不是当地的土着,追溯上去,不出三代就知道他们来自四面八方,全国各地,至于在为何要在深山老林求生存的原因更是五花八门,难以言述。有一点是相同的,这些祖籍不同,乡音各异的人们在深山老林安身落户,长期定居之后,繁衍生息,逐步形成了独特的方言俚语,风俗习惯,甚至就连肤色几乎都和山外的人们截然不同了。

谁也说不准第一个山民是啥时候定居深山的,只晓得在广袤的,绵延数千里的关山深处,有数以千计甚至万计的山民在以最原始的状态劳作,野草般顽强地生存着,在烟熏火燎中繁衍生息。山民的先辈们当初钻进深山老林,唯一的目的就是能够远离喧嚣和争斗,安静的生存,他们栖居山洞或者借助石崖搭建茅舍,刀耕火种,垒石为灶,与天地抗争,和野兽为邻,硬是超乎常人想象的在深山老林扎下了根。先辈们披荆斩棘,肩扛背驮,用血汗和智慧,创造出了一个又一个炊烟袅袅,鸡鸣犬吠,稚子嬉闹的小山村。从此只有野兽出没的山林,有了人烟,有了更加热烈的生机。

你如果仔细地观察过山民的手,你一会惊叹那是世界上最奇特的手。山民的手,手掌厚实,手指短而宽,粗糙如松树的外皮,就是这双手,挥舞着五六斤重的䦆头,移石垒堰,刨树根造田,举着三四斤重的利斧,披荆斩棘,开拓出屋基,修舍建屋。这双手可以做刀,劈石砌墙,可以劈毛竹为竹篾;可以做耙,随便划拉几下就会耙净地里的碎石草根。你若认为这双手粗糙笨拙,那就大错特错了,山里人锅上用的笊篱,筷子罐,保护小鸡的鸡罩,以及装东西的笼子、背篼,都是山民把毛竹劈成篾编制的,当你看着那些精美如工艺品的竹编或者藤编,你还会说那双手是笨拙的么?但是,谁看见山民的手,都会潸然泪下——因为那双手经历了太多的磨难,无论是从形状上还是从肤色上,都和你司空见惯的手截然不同了。

山民的脸多是赭色的,那是强烈的紫外线和粗暴的山风留给他们的印记。山民的脸和手,从来没有抹过润肤霜之类的护肤品,最奢侈的就是在三九寒冬,由于劳作,手上的虎口震裂了,血流成痂,由于寒冷,脸皲裂出无数细小的口子,晚上歇息之前,用滚烫的开水烫手、洗脸,然后涂抹上一支一毛钱的棒棒油,略微滋润一下裂开的口子,免得第二天早上又要流血。他们去过最远的地方应该是县城了,甚至有些山民一辈子就没有走出过大山。他们不知道山外的世界到底有多大,更不知道转基因、克隆和动车,他们只知道春种秋收,冬季要攒够一年的柴禾。风调雨顺的年景,他们会请来灯影子戏班,唱戏谢神;歉收的年景,他们依然会请来灯影子戏过庙会,感谢神灵。他们迷信神灵却不等天上掉馅饼,遭遇天灾之后,也会唉声叹气,但绝对不会一蹶不振,自怨自艾。今年歉收了,期待明年,明年歉收了,勒紧裤带,一定要撑到明年,就不相信还有没有尽头的黑夜,更不相信老天爷还不给山里人一条活路,数十年的多舛磨练,练就了山民超乎常人的韧性,从不轻易服输和低头。

在儿女成行之后,山民们的心里就滋生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愿望:要把儿女们送出山外,再不能让下辈人也过这样的日子了!有了这个信念的支撑,山民们似乎有使不完的劲,更加起早贪黑地辛劳了。山民的祖辈们没有实现的愿望,父辈们继续为圆梦而努力。异常艰辛的劳作,使得山民们的腰佝偻成一张弓的造型,散落在零星山坡地上劳作的时候,宛若一个个古老的篆书“人”字。两代或者三代山民,全力以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最终憧憬开始成为现实——一个个山里娃走出了大山,去了山外更加遥远的地方。当孩子们离开关山之后,山民却依然躬耕在陡峭的山坡沟洼,他们不愿意离开这块生息了几辈人的土地,这块令他们欢喜令他们悲伤地土地。我在关山深处的燕麦河采访时听到过这样一个故事:一个马姓汉子,自祖父辈落户到深山,到了他这辈,包产到户之后,河南的乡党纷纷返回祖籍,他也带着老婆娃娃回到了中原,可是呆了不到半年他和众乡党又回到了关山,只是孩子们再也不愿回来了。数十年和关山同呼吸,山民的性格已经和大山一样粗犷豪放了,那些以邻为壑,锱铢必较的环境早已经不适应他们了。还有不少的山民,被在城里工作的儿女强接到城里生活,可是他们都因为闻不惯城里那刺鼻的气味,喝不惯自来水,更不愿意囚禁一般呆在水泥笼里,三五天之后就吵闹着要回到山里去,他们的行为习惯,生活乐趣早已经与大山融为一体,不能剥离了。

随着社会的发展,新农村建设如火如荼,移民搬迁工程的实施,使得蜗居深山的山民陆续迁出大山,住进了整齐宽敞的新农村,真正的山民已经很少很少了。当我再一次走进关山,站在关山之巅,穷目远眺着一个个被蒿草吞没的山村,祖辈、父辈们艰苦卓绝求生存的往事,一幕幕闪现在眼前,那一张张粗糙的笑脸菩萨一般慈祥的微笑着,恍若昨日的情景。

群山肃立,山村无语。我向着那些荒芜颓废的山村,虔诚的跪拜下去,向我的先祖们致以由衷的敬仰——因为我就是山民的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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