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棵树叫父亲

作者: 单淑芹2020年11月09日情感散文

母亲偏瘫那年,父亲整60岁,那时的父亲满头黑发,仍然是年轻时那么英俊潇洒,我们眼里的父亲好像从来没有什么事能难住他,他就是那棵参天大树,无惧风霜。

父亲说,他自己完全可以照顾母亲,不用我们操心,家里的地照样要种,以他的话说:“我就是一棵树,离开地就没处扎根,而且你娘看病吃药的钱还要在地里刨呢!”

那时弟弟漂在外地,我也在离家70多里的县城租房住,父亲是怕给我们增加负担,一个人承担起了照顾母亲的重任。

就这样,父亲收拾完家里那几亩地,每天就用三轮车带着母亲在周围村子里转悠,方圆十几里,田间小路,村中大、小广场,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瞧瞧庄稼的长势,感受村镇的变化,赶集,看秧歌,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这一晃就是十多年,父亲的乐观、幽默、豁达,让我们忽视了他的年龄,减轻了自责和内疚。

直到有一天,父亲带着母亲到了镇上的照相馆,各自照了一张放大的单人照。父亲炫耀地给我看:“你看,我们这照片照得多好,以后骨灰盒前就放这张了!”

我才猛然发现,父亲的头发越来越稀疏,已经变得花白,背明显地驼了。

我的心一沉,父亲却笑着说:“人老了,总有一天会走的,免得到时候你们手忙脚乱,而且现在照出来年轻,多好!”有关生死的话题,从此打开,因为父母的淡定,谈起来似乎也没了忌讳。春节我们姐弟都在的时候,父亲指给我们河岸上的两棵大柳树:“这是我和你娘的棺材,二十多年前,我就种下了。”那两棵大柳树的枝干在寒风中刺向苍穹,龟裂,干冷,生硬,扎得我们的心,隐隐作痛。

母亲病了十六年后,带着她那张大照片,住进了大柳树做成的棺木。我们姐弟决定不让父亲一个人在家,可是,父亲近乎悲怆的大喊:“我哪儿也不去,就守在家里!”再三劝说,父亲竟抹起眼泪。

远远望去,河岸上那棵大柳树的枝干向空中伸展,在找寻?还是在挽留?没有了身边的同伴,它显得那么孤寂、落寞。雨落下来,我分明听到:大柳树在呜咽……

我们隔三差五回家一趟,给父亲洗洗晒晒,做顿饭菜,再匆忙离去。

今年春节,父亲和我们姐弟说,过完年要随弟弟去青岛。父亲叫来叔叔婶婶和左邻右舍喝酒,说以后要好好去享儿子的福,他满脸自豪地说:“我要当个城里的人了!”

我偷偷问婶子,父亲怎么突然想通了?婶子说:“有一阵子他常跟我们念叨,说你们工作忙,来回跑,又累又费钱,还问我,他是不是太自私了?”

我明白了,这段时间父亲柔肠百结,既难舍那一院子的情愫,又心疼儿女疲劳奔波,几经煎熬才做出了他的决定……

“头顶一个天,脚踏一方土,风雨中你昂起头,冰雪压不服。好大一棵树,任你狂风呼,绿叶中留下多少故事,有乐也有苦……”歌声中,我泪眼婆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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