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记忆

作者: 曹胜高2022年03月08日精美散文

冬天是沉寂的日子,秋风将满眼的浓荫削减成惨淡的枯黄,让飞舞的落叶踏出季节的旋律。冬日也渐渐滑向浓郁的深沉中,把黑夜磨得长长的,让我们在梦里追寻不可企及的愿望。碧波荡漾的湖面凝结着铁一样的寒意,成熟的稳重代替了青春的灵动。在这样的日子里,一切都在沉寂着,冰封一样沉寂着。

小时候的冬天很温暖。那时候,每当外公将沤好的麻秆从池塘的淤泥里挖出来,剥去上面的麻丝,用草木灰涂好,放在墙角时,我就知道该穿夹袄了;外公整好篓子和耙子,开始拾落叶时,我就期待着冬天的第一场雪。

三九、四九天以后,家里的后院总是堆满小山一样的落叶与干草,都是外公早上捡回来的。外公回来后,常坐在堂屋门口,拿出水烟袋,我就跑到墙角取一截麻秆,放灶火里燃着,用手挥舞着送到外公面前。

外公不识字,却会哼很多小曲。那时候我记性好,学会后就到处卖弄着喊,后来上了小学,放学后总爱往更远的外公家跑,因为推开门总能听到外婆亲切的呼唤,外公就抱一大堆柴火在马棚里点着,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边吃烧好的花生、红薯,边聊着山外的世界。外公除了烤火,更爱晒太阳,太阳暖和的时候,外公总是找向太阳的墙根,靠在那里抽水烟。常常是许多老人围在一起,从厚厚的棉衣下掏出存了一辈子的话题,用最朴素的语言阐释着最原始的生活

冬天也是热闹的。不用说春节前后红红火火的对联、喧喧嚷嚷的社戏,也不用说学校操场上的斗鸡、挤堆堆等追逐,单就是平和的冬夜就值得回味。秋忙过后,农场里罗列着一堆堆秸秆、红薯秧子,晚上小伙伴就到场上玩游戏,边玩边喊:“鸡鸡龙,砍稻草,你家的小孩兴俺挑。你挑谁,挑秤锤。秤锤不在空,挑你弟兄仨。弟兄仨都是谁?狗蛋来一回。”冬夜的静谧安卧在水样的月色里,我们的声音却像在冰面上滑行,嘹亮而清脆,仿佛用村边温泉里的水洗过一样润朗。有时,没有月色,就捉迷藏,躲在草垛后,或爬上树,看着繁星撒满深沉的天幕,嗅着身旁散发出来的阵阵草香,感受着耳畔忽远忽近的脚步声。那时,池塘厚厚的冰上可以打碟榴(陀螺),乡村土路上可以推桶箍,山沟的落叶堆可以烤红薯,柴草堆里可以焐柿子。一切自然地流逝着,寒冷常在热闹的嬉闹里溜走,寂寞在谈笑的声音中逝去。

冬夜里老人爱听说书,孩子们是老人的影子。全家锁上门,拿着小凳子,汇集到村里背风的地方,吹灭掂来的提灯,说书人三通鼓罢,几百人都静了下来,孩子们安详地依偎在大人的怀抱里,裹在厚厚的棉衣里做着成长的梦。大一点的就挤在一起,听三弦和小鼓后面那动人心弦的故事,心里重复着一两个噱头,或默念着艺人滚瓜烂熟的顺口溜。整个村子沉浸在一个个古老的传说里,挂在高高酸树梢上的寒星,也慵慵地听着说书人的讲述。

冬天是看书的最好季节。早上起床,一拉窗帘,外面是一片银白的世界,静悄悄的,让人感到仿佛生活在古老的意境里,“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打开窗子,深吸一口气,让如冰的寒意透彻心脾,然后把炉子打开,让红红的火苗烘暖整个房间。关上窗子,在雪光映出的虚白里,偎在炉前,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静静地品味着。

这时读书凭的是兴趣,是自然而然的态度,没有任何功利和压力,记得最清楚,感受也最独到,是读书的最高境界。味至浓处,可以踏雪,沿着常日熟稔的小径,让一串串足迹印出走过的历程。

其实,冬天的记忆很遥远,简朴的像水墨画一样淡雅,散发着拙朴而清新的自然,伴着浓郁的亲切与厚道。那时的冬天很苍白,平淡得像没有情节的散文,充满着真诚生活的琐事,流露着无法言传的从容,没有计较,没有做作,没有虚伪,没有掩饰,即便单调,仍有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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