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门子

作者: 兵辉2022年04月21日情感散文

在豫西,乡下的门,白天是完全敞开着的,它代表着一种乡俗文化:热情,开放,接纳,融入。从各家的门前走过,生活的场景就在眼前铺开着:男人摆弄农具,主妇在水盆里淘豆子、在簸箕里拣五谷,鸡在引颈踱步,肥猪在拱门,猫在打盹儿……一切,在时间里宁静安详。

这份安宁,是不怕被串门子的打破的。

串门子,很随意就走进一所院落。先是吆喝一声,他婶子、大伯。然后呢,主人应声相迎。主人微笑的花纹,接到内心的指令,在脸上迅速打开,十分美好。来了哈,坐!椅是木椅,随意就落座。热天,就递一把扇子,端一缸子井水来解渴。

绝地清寒的冬天,灶台前搁一小凳,一抬脚,就坐上去了。火炉拨旺些,没有书本,没有电视,没有自媒体。人,闲下来,交流的对象还是相同身份的人。话题,以农事为中心,慢慢发散开去,延伸到家长里短、柴米油盐、婚丧嫁娶。

乡人,通透、纯净,没有嫉妒,没有猜疑,没有算计,很平等。说到激动处,手势开合, 一跃而起;说到动情处,长吁短叹,垂泪四行;说到高兴处,则眉飞色舞,哈哈大笑。

祖父辈的,喜欢搓旱烟卷,抽得烟雾缭绕;小孩子绕大人的脚磨人,到瓦罐里摸个柿饼哄哄;妇人们,手里离不了缝补,一针一线,哧啦哧啦;男人们,掂着酒瓶子一仰脖,咕咚一下,面红耳热。

串门子,不分时段,不必忌讳,随时造访。正赶上饭点,也没关系,就是加一套碗筷的事。也不用客套,都是家常饭,舀了端起就吃,呼呼呼,吃得香呢。都是地里生长的,庄稼人从不吝惜。

入了冬,农事已毕,夜长昼短,村庄发酵着冷清。串门子的念想,就像一只无形的手在心上挠抓。于是,串了东家串西家,乐此不疲,把乡间慢时光,慢慢地消磨掉。

有特别好客的,屋里长凳、茶壶、柴火、小吃,一应俱全。专等着三五人,围拢起来谝闲。说着说着,地里的农事讲完了,天南海北的逸事讲完了,该吹的牛也吹了,没啥可讲,嘴咂吧着,脑里在做功课。

串门子,催生了民间智慧,一些逻辑严谨的故事,就来源于此。头脑活泛的乡人,特会添油加醋地编造,什么神话传奇、人妖鬼狐,各种版本都有。静夜听讲,窗外树叶嗖嗖落下,大人听得脊背发凉,孩童哇的一声哭出来。倘若乡人有蒲松龄的文才,定能写出另一本《聊斋志异》来。

串门子,需要闲适的心境。现在成长起来的一茬人,被岁月的皮鞭轻轻地抽打着,离村庄越来越远。乡村的门,被一把把冰冷的锈锁守着,这种淳朴干净的交流,很鲜见了。

欢迎投稿,注册登录 [已登录? 马上投稿]

阅读评论你的评论是对作者最大的支持!

相关文章

好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