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琐忆

作者: 艾科2022年08月30日美文阅读

记忆中故乡的中秋,是从一场味蕾盛宴开始的。中秋时节,家乡人通过筹备食材,来为中秋餐桌“添菜”。“添菜”即“添彩”“添财”之意,所以家家户户都不会错过这顿被赋予了“好彩头”的中秋午宴。

因为住的距离不远,所以中秋当天,大姑二姑都会提着竹篮,来给爷爷奶奶敬奉中秋大礼。历经岁月磨砺的竹篮,用一方绣着大红喜字的褪色枕巾盖着,枕巾下面是琳琅满目的各色吃食。进家刚刚寒暄数语,大姑就从竹篮里掏出一包五仁月饼,拆开,打发我们这群馋嘴的孩子。那月饼咬上一口,便露出红绿丝、花生仁、冰糖等配材,甜腻由口腔漫溢至胃里,口中越嚼越香,欣喜越来越浓,大人在一片欢声笑语里,谈论着庄稼的收成和身体的安康;获得美食的孩子则会一哄而散,边玩边静待午餐的到来。我打小就对甜食没有多大兴趣,月饼吃上一块,口腹之欲满足过后也就不了了之,我更加觊觎竹篮里的其它东西。因和爷爷奶奶同住、父亲又在兄弟姐妹中排行靠后,所以免不了会在诸多方面得到姑姑们的帮衬,包括吃食。不用猜我都知道,除了五仁月饼,大姑的竹篮里还装着鲫鱼、红糖、油条和馓子,二姑的竹篮里必定有排骨、罐头、苹果和鸡蛋,总之都是非常实惠的礼物。有了这些食材相助,母亲只需稍加“破费”,便可做好一餐美食。

干脆利落,母亲已将公鸡杀好。大姑早已烧好一锅开水,母亲将开水舀进和面的盆里开始给鸡煺毛,二姑着手择菜,奶奶戴着花镜从鞋筐里找出一块碎花布,里面包上两枚铜钱缝严后,再用针线于钱孔处将芦花鸡毛“栽”上去。几分钟的时间,一枚闪闪发光的毽子就做好了。妹妹喜出望外,死缠烂打地让我陪她踢毽子,全然忘了痛失芦花公鸡的悲伤。厨房里的妇女们,正在一片乒乒乓乓的乐曲中,准备着一年一度的中秋午宴,今年会有什么好吃的饭菜呢?

果然不出所料,中秋的宴席上,有母亲做的拿手好菜红烧鸡块,还有姑姑们做的糖醋排骨和清炖鲫鱼等十余道菜,道道都令我垂涎欲滴。举家团圆的日子里,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姑姑姑父,以及我们这群叽叽喳喳永不消停的孩子们,围着一桌热气腾腾的珍馐佳肴,在清秋的静谧时光里大快朵颐。餐桌上空微微升起的菜香,裹着欢声笑语,一起融进素常平淡的烟火生活里。大姑二姑带家人过来陪爷爷奶奶吃过午饭,还要回去和各自的公婆共进晚餐,这是每年中秋都不曾改变的约定。

乡村的中秋之夜,没有吟诗作赋的雅兴,也无遥寄相思、对酒当歌的哀愁。吃过晚饭,母亲一如既往地刷锅喂猪,赶鸡鸭归笼,总是忙得腰酸背痛。而像我这样贪玩的孩子,岂能辜负这皎洁迷人的月光?

凉意乍起的中秋之夜,月光洋洋洒洒,照亮了乡村的角角落落。母亲忙完了所有家务,便坐在煤油灯下为我缝补衣服。妹妹早已酣睡,而我则拿着父亲为我刨刻的木质“天涯明月刀”,去和村里的小伙伴展开一场江湖厮杀。中秋之夜的乡村异常宁谧,近处的牛哞和远方的狗吠,是乡村最安适妥帖的记忆。孩子们的游戏种类不胜枚举——斗鸡、捉迷藏、跳房子、老鹰捉小鸡、木头人、跳皮筋……大人们的活儿总也忙不完,他们无暇顾及在外疯玩的孩子,所以我们有大把大把的时光,在月光下尽情演绎童年的精彩。

直到月上柳梢寒露微起,家家户户传来唤儿回家的声音,我们这才发现月宫中的嫦娥,正在一边优雅地吃着月饼和苹果,一边望着在地上追逐嬉戏的孩童嗔笑。奶奶说,每年中秋之夜,嫦娥姑娘都会在天上观看人间的一举一动。所有行善的大人,都会被赐予福寿安康;所有听话的孩子,长大以后都会金榜题名、诸事顺当。

我从未质疑过奶奶的神话传说,直至多年以后的今天,每逢中秋之夜,我都会坐在书房的落地窗前,借着月光吃一块五仁月饼和一个苹果。城市月光不明,往昔历历在目。如今的中秋之夜,乡村再也寻不到孩子们集聚疯玩的场景,好像月光都盈满了沁人心脾的微凉,但每年的这一天,我都会一帧一帧地忆起,那业已逝去的,素朴而珍贵的中秋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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