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里木的现锁

作者: 王善让 2015年11月26日生活随笔

我经常会羡慕身边的朋友,他们虽然和我一样职位并不高,收入并不多,车子并不好,房子并不大,但是,他们活得很充实。闲暇时间一起捡石头、钓鱼、喝酒,甚至玩牌、打麻将,讨论某件国际大事或生活琐事儿,很世俗但也很快乐。偶尔也谈论文学,小说诗歌抑或散文,其中的一个人在地区或省级的报刊上发表的一篇文章,会成为一场讨论的由头,随后的话题可能散发开去,最后以对文学命运的担忧而告终。但随后他们依然会去写作,依然会很严肃地对待每一个文字,尽管看上去他们一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样子。

我真的很羡慕他们。比如谭现锁、代敦点、李成林他们。他们生活在南疆,塔里木盆地,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边缘。过去一直觉得南疆好,至少不缺水。去了南疆才知道,真的还很艰苦。与之相比,之前我所有的诉苦不过都是无病呻吟而已。我去了一片枣园,一片树叶落尽枝杈上只有一粒粒饱满的红枣林,那是塔里木人引以为豪的事情,在这样一个冬季,红枣挂在枝头该是多么浪漫富有诗意的一件事儿啊。可是,我看到那些体型硕大、颜色暗红的大枣的瞬间,心里咯噔一下:这里真的比我所在的那片地方还要艰苦。红枣上面蒙着厚厚的一层土——不,应该说是厚厚的一层沙,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沙!以前听人讲,在南疆每年不知不觉中要吃掉好多沙子,当时说什么也不信。现在信了。

去南疆之前,谭现锁给我打了个电话。这是我们之间几乎相隔了一年时间通的第一个电话,他问我来不来南疆,来不来塔里木,看看阿拉尔,当时我还在犹豫。因为我没有去过塔里木,没有去过阿拉尔,很想去看看,但工作又很忙,担心脱不开身。其实内心深处,对南疆还是有一种隐隐的恐惧——那么遥远的路,来去太费时间了。七八年前我曾经去过一次南疆,当时主要去的是喀什和阿图什,帕米尔高原,慕士塔格峰,几个口岸,一周的时间几乎全在车上、路上。现锁听出了我的心思,说你来吧,咱们一年都没有见面了。

我和谭现锁认识不过一年多的时间。我们是在湖南长沙认识的,一起在毛泽东文学院学习,一个月时间,我们同居一室。所以除了同窗之谊,还有同室之情。现锁是阿拉尔市沙井子垦区某个团场中学的老师,人很勤奋,也很本分。在毛院学习时,除了认真听课之外,笔记记得最好——好几个女生下课后都会经常“自觉”地到我们的宿舍找现锁补笔记(不知道是不是借口,反正我一听到“现锁在不在”就会自觉地离开宿舍,给他们腾地方),每天还要写日记。带队的安江先生每次到我们宿舍,都会当着我的面夸赞现锁,说现锁是写散文的,散文写得相当有水平,有的作品已编入中学课本,在全国有影响的报刊发表了很多。说现锁为人实在,安江在南疆“访惠聚”蹲点的时候,现锁每到周末总要开上自己的小车装上生活用品、酒菜,带一两个文友去慰劳他们。安江蹲点的那个团场属于图木舒克,距离图木舒克市300多公里,很不方便。现锁所在的团场属于阿拉尔,但距离安江蹲点的团场很近,才不到200公里。安江说其实现锁去他那里并不是看他的,因为他们压根儿就不认识,实际上现锁去那里是看望郁笛的,郁笛和谭现锁那一帮人比较熟悉。一来二去的,安江观察了几次,觉得现锁这个人确实不错,有文学潜质,就推荐到毛院学习来了。

我去毛院学习就比较偶然了,因为报名时,我还在外地送孩子上学,就安排推荐了一位年轻的作家。这么多年我似乎特别不爱出去学习,包括党校、行政学院甚至外专局的出国出境培训,我基本上都推脱了,为此甚至得罪了安排学习的部门和领导。可是当我回到单位,我的主管领导找我,说安江打电话了,要求你去学习。刚刚把孩子送去上学,已经没有合理的理由作为推辞的借口。此前遇到学习培训的事情,我总会借口要管孩子学习,领导们也不好太认真,处处放我一马。现在没办法,只好去了。

原计划在长沙学习期间,到武汉的黄鹤楼、南昌的滕王阁、岳阳的岳阳楼看看,结果时间比想象的要不经折腾,听起来一个多月的时间,过了几个周末就没了。武汉、南昌都没有去成,只是到了岳阳看了一眼岳阳楼。学院安排去了几个地方采风,叫现场教学,韶山,张家界,凤凰,又跟着去了一遍。很多同学在长沙找到一个书店,买了很多打折的书,接二连三地用快递往新疆运。我连那个书店门朝哪儿都不知道,时间都去哪儿了?不知道,感觉就是喝了几场酒,醒来就结束了。

和现锁住一间房,很好。现锁没有不良的习惯和毛病,我好像也没有。除了正常的作息时间,大部分剩余的时间我们都呆在宿舍里,现锁总是抱着笔记本电脑在写东西,而我,要么打开电视不停地换台,要么就是烧一壶开水泡茶,咕嘟咕嘟喝一肚子树叶子水,然后去几次洗手间放水,几个小时就过去了。每天午饭后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我会躺在床上沉睡过去。有时候现锁会说,你刚才打呼噜了。确实,那段日子的午觉睡得非常香。现锁不打呼噜,甚至连翻身都没有声音。所以,每天晚上12点多关掉电视以后,到第二天7点这段时间,我的睡眠也是非常的好。真的要感谢阅江楼,感谢谭现锁,让我那段时间有了记忆当中最好的睡眠。

在凤凰的那个晚上,雨倾泻而下,沱江的水似乎要溢出桥面。我们在安江的领导下,找了一个小酒馆,准备饮此行的最后一场酒。事前,安江宣布,此场酒由现锁同志买单,因为此前现锁已经三番五次表示出请大家喝一场酒的愿望,拖到现在,过两天就散伙了,坚决不能让现锁带着失望回去。下雨天,喝酒天,今天这个日子非常适合大喝一场!

于是,我们十多个新疆人,临江畅饮,吟诗作赋,甚是风流。当晚,我,现锁,家贵都喝多了,睡在一个房间里。家贵是湖南人,到南疆三十年了,当了领导,还是作家。早上起来,本来在床上睡着的家贵,不知怎地睡到了沙发上,满地狼藉。雨停了,天阴沉沉的,头昏沉沉的。车子离开湘西不久,家贵就下车了。临近桃花源的时候,我也下车了。雨又下起来,我站在雨中向大巴车挥手,和安江,和现锁,和同学们告别。不久安江发短信给我,说看到我和家贵先后下了车,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这可能就是离别的滋味吧。

后来和现锁通过一次电话,讨论在凤凰雨夜里大家所作的诗赋怎么刊登的问题。当时酒桌上安江就安排了,除了《兵团文艺》刊登外,我和家贵各自的杂志都要刊登,由现锁负责记录整理。我答应现锁把东西发给我,我会很快安排刊登出来。结果一年多过去了,我压根就没有发这些作品。我自己也说不上原因,反正没有发。现锁再也没有打电话问,我就当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

到了南疆,还是要喝酒的。安江在,现锁在,郁笛也在,家贵听说后,也跑了两百多公里路赶来,于是一场酒不可避免地喝起来。席间,大家谈及了沱江夜雨,安江突然问现锁,当时的诗赋都刊发了吗?现锁看看我,又看看家贵,憨厚地一笑,说不知道,没见到样刊。我装作很无辜的样子,说记不得这个事情了,家贵也借酒掩饰了自己的不好意思。尽管安江没有多说,其时我心里特别难受,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我总觉得自己对不住现锁,对不住现锁的实在和诚恳。去的时候是统一买的火车票,1100公里的路程,走了12个小时,然后又坐了2个多小时的大巴车,才走进了这个离沙漠最近的城市——阿拉尔。因为沙漠里的温差大,我感冒了好几天。会议还没正式结束,我和乌鲁木齐的、北京的老师一起乘飞机先回了。到了乌鲁木齐,又赶紧打上回我所在地方的动车,心里才踏实起来。三个小时后,抵达出发的车站,电话响了。

是现锁打来的。说实在不好意思,刚把大部队送上火车,想起来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儿,就赶紧给我打电话。我说什么事儿这么重要啊。现锁说走的时候忘了给我带点大枣核桃之类的特产了,很是歉疚。他让我把详细地址发给他,他用快递发给我。

现锁啊,在你面前我真的无地自容。

欢迎投稿,注册登录 [已登录? 马上投稿]

阅读评论你的评论是对作者最大的支持!

相关文章

必读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