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鸡与花朵

每一种生灵都有自己最亮丽的外表，毛色朴素暗淡，没有多少美艳姿色的往往是雌性的，雄性的情形就大不一样了，常常装扮得花枝招展，甚至可以谓之华丽。秦岭山里五光十色的锦鸡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红脸的鹧鸪山鸡更是浑然天成的美睆之禽。公鸡呢，其魅力自然是来自它的雄姿和一身灵艳靓丽的鸡毛了。

早年喜欢踢毽子，也就自然喜欢油亮放光的鸡毛。能够被选中插上毽子的，一定都是最漂亮最赢人的花鸡毛。那时候女孩子喜欢攒集鸡毛，我厚厚两本书里加满了各色各样的鸡毛，当然，它们都是来自花公鸡的脖子和尾巴。虽然对公鸡破晓的啼鸣再熟悉不过了，但我还是怀揣一份憧憬，希望自己日后能得到最好的花鸡毛，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在女孩子面前夸口和炫耀了。

记忆里我第一次得到最心仪的花鸡毛，是在我刚上小学的时候。家里杀了一只大公鸡，它昂首挺胸的姿态，活生生像一匹高头骏马。不是么？在我眼里，它的血气太过旺盛了，都已经抹了血脖子，还能站起来满院子疯跑。拔毛的事情，我丁点不敢，母亲在花公鸡的脖子和尾巴上拔了一些最好看的鸡毛，递给我手上，我立刻惊呆了，这是怎样的花鸡毛啊！油黑油黑的尖头鸡毛还镶了一圈金灿灿的阔边，甚或那些没有金边的，是深墨绿和黑色参差，深红和墨绿相间。现在想来，大抵作诗《致酒行》的唐代诗人李贺能够写出“雄鸡一唱天下白”的鼎鼎诗句，想必也是遇见了一只像高头骏马一样的雄鸡，才推敲出具有这般英雄豪气的不凡诗作。

前不久，我在微信上看到过一组数十张公鸡不同造型的图片，每一只公鸡的头、身子和尾巴都用不同怒放的花朵组成。你看，公鸡的身子都是用几片花瓣包裹着，尾巴竟被装饰成各具特色花朵。神态高洁的百合花，被优雅地束结成奶白色的尾巴；几朵小的蔷薇花绮依着细细的绿叶，被俏成黄公鸡的尾巴；紫色卷边的喇叭花衬着阔展的叶蔓，被擎耸成紫公鸡的尾巴；葱翠的绿叶上拥着一朵浪漫的玫瑰，被装扮成红公鸡的尾巴。但凡这种独特的关于美的创意看似都有一些想象极为丰富的夸张成分，可极致之美总能让其样貌和姿态惟妙惟肖，不但巧夺天工，生动传神，而且还真正让我领略何谓不折不扣的花公鸡呢。

小的时候，我甚爱刚破壳而出的小鸡小鸭之类的家禽，其萌态可掬的样子让人又喜又怜。每每看见卖家推自行车沿街叫卖的情形，我就会跑回家，缠着母亲要买，母亲每次都会很慈爱的给我买几只。那年秋天，几只小鸡已经长得能分清雌雄了，随即开始换毛，胎里带来的绒毛要褪掉，取而代之的是新长出的硬硬的羽毛，因为长了羽毛，便有了几分成熟之感。几只小母鸡已经披上了麻花色的羽衣，可唯一一只小公鸡在绒毛褪去之后，却愣是迟迟不见长出新的羽毛来，两条高挑的细腿撑着赤条条的身子，昂首挺胸的跑来跑去，活脱脱像一只待下锅烹煮的白条鸡。转眼天气变凉了，小母鸡们都拥有一身厚厚的羽毛，很是保暖。小公鸡却被冻得瑟瑟发抖，整天缩成一团，冷得叽啾啾地直叫。我看着心疼，找来一块印着牡丹花的花布，竟然三下五除二，神奇地给小公鸡缝制了一件“鸡衣”。熟料，小公鸡并不习惯穿衣服，不吃不喝，只是一个劲的用尖嘴往身上啄，显得很是烦躁，我也只能又给小公鸡脱下这件红牡丹花样的衣服。尽管我这样那般地照料，可小公鸡终竟还是在一个北风呼啸的寒冬之日被冻死了。母亲烧了一盘子的鸡肉，我一口没吃，竟也落下了一些眼泪。

小公鸡定然是身体出现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异，让通体没能生长出一丝一毫的像花朵一般的鸡毛，就连生命也早早画上句号，这无疑是它的悲哀。光阴荏苒，几十年一晃而过，我看过了无数只红公鸡绿尾巴的精彩，可我的脑海却常常想起那只可爱又可怜的小公鸡，我知道，它渴望美丽的羽毛，向往生命里怒放的花朵，但终使止步在了开满花朵的春天之外。我想，小公鸡如果活着，它挺过了严冬，春天的气息定会将它装扮成红脸红鸡冠，红身子红尾巴的奇葩色彩，它也定然是绽放在姹紫嫣红美景之中最光彩的一支花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