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的田园

作者: 海草房 2016年05月02日心情随笔

我在一个偏远幽静的山区小镇长大,来到一个不偏远却同样有幽邃之气的中原小城谋生,生活的背景永远偏安一隅,难免眼界有限,见识短浅,心境拘谨在偷得浮生的开阖不那么痛快的得意里,很难想象乡村的天高地远和都市的恢宏繁华,缺少都市流动着的历史人文熏陶,只是令生命的色彩不那么鲜明,缺少乡村经历却意味着生命底韵的贫乏,你将不会有乡村人面对事物的那种端正,沉稳,静定的态度。在别人悠久的记忆里搜寻,你会语塞和迟疑,皇天厚土,源远流长,世道人情,生生不息,你会陷进词汇匮乏,智识短路的泥沼里,解说永远孜孜不绝,道理永远一言九鼎,乡村社会像一坛老酒,有着酝酿的复杂,神秘,也有着天然的纯真,烂漫,一棵门前的老树就能摇落无数遐想,一间歪斜的老屋亦是风雨人生的象征,你会缩手缩脚,藏起自己不够开阔的,难免单调的社区似的记忆,假想与他们同步,假想必定令人心旷神怡的田园风光。

难以想象和理解田间劳动的艰苦,看过很多知青对这方面的刻骨铭记的文字,是那种可以把所有豪情壮志轻而易举击碎的力量,改造的作用是摧枯拉朽的,战天斗地的理想瞬间倾颓,短暂的新鲜感过后便急欲逃离。农民工在城市里显得勤奋而满足,承担的劳作囊括了人所不能的死角,五行八作,贩夫走卒,细微而密集地弥漫在城市的罅隙里,态度是耐久和巍然的,水滴石穿,落地生根,皆因为他们有强大的心理背景:再怎么累,再怎么脏,再怎么难,赚得再少,付出的再多,总归要比回家干农活要强得多!在我少年的记忆里,关于农村的认识来自于大姨一家,每隔一段时间,大多是寒假,他们就拉家带口,拖儿带女地来了,少年自然不知愁滋味,他们的到来也带来很多乡间的奇闻,让单调漫长的假期异乎寻常,他们简朴的行装里总有一些乡间特产,粘豆包,玉米什么的,给我们尝鲜,我很欢乐,可父母却似有隐忧,他们要考虑的是尚不富裕的经济状况下,怎么供应这几口人很长时日的伙食,其实,父母是在用这种方式周济贫困的亲戚。他们穷得连冬天的取暖都成问题了,年少的我从他们身上并没有体会到多少生活的严峻,没有了解到贫穷的真相,每次对他们的到来都欢呼雀跃,我喜欢粘豆包,喜欢煮玉米,更喜欢听他们讲离奇的乡村故事,故事里叛逆,开放的风气格外吸引我,似乎乡村是一个无比丰富,资源无限的地方,他们临走时要把我们家所有不穿的衣服,鞋子,甚至破布头,(据说可以做鞋底)打包背走,我喜欢他们珍惜一切的表情,觉得东西在他们那里达到了物有所值。不断地给他们的背包里添砖加瓦,妹妹却撇着嘴,敌意重重,一脸嫌弃。

对田园生活的向往只停留在想象里,实际上,我从来没去过真正的乡村,许多来自乡村的同事对家乡也有如我一样的期待和怀念,年纪大一点的尚存对农活的记忆,记忆里只剩下了对于散淡自由的憧憬:夫妻俩可以一起上地干活,双宿双飞,没有任何压力,出一身大汗,睡一个好觉,什么都不用想,多美!他当然明白这样美的前提是有钱有闲,游离于乡村之外,享受田园生活是一种奢侈。年纪轻一点的,眉飞色舞描述小时候的游戏:河里摸鱼,树上打鸟,田野里烤土豆,赶集的热闹,游泳的畅快,比起城里孩子,不知要快乐多少倍,他们有什么呀,除了电脑游戏,真是太可怜了!说起过年的习俗,他尤其兴奋,好像时光倒退,从腊月开始说起,幸福得语无伦次,好节目数不胜数,蒸花馍,把过年吃的肉吊起来,防止他们这些馋嘴猫偷吃,在他看来都乐趣无穷,他们一群孩子跟着大人去拜年,每走一家,口袋里便多了一些花生,糖果,重要的是,他们很快乐。提起现在,他一摆手,也不是过去的乡村了,孩子出去读书,然后留在城里工作,结婚,生子,再也不回去了,不读书的,出去打工,也不再回来,回来怎么办呢,种了一年地,还不如打一个月工挣得多,过去那种聚族而居的方式改变了不少,过去可能一整村的人都有亲缘关系,都很近便,像一家人,谁家有什么事,盖房,娶媳妇,全村人都来帮忙,不要酬劳,只请吃饭,如今,乡村是彻底地凋落了。现在,再回去过年,也没有原来那么足的年味了,都在家里看电视,玩电脑,打牌,年轻人不再愿意出来拜年,他失落地摇摇头,没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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