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茬

中午吃饭的时候，老父把饭盒放在一个平口的树蔸上，就近砍了一根小树枝，断成两截，刮去树皮当筷子用。他一边夹饭往嘴里送一边说：“这片林子有二十六七年了。”

当天，我们在自家的山场里砍树。老弟想办个养牛场，资金不够，他便与父母商量砍掉家里那片杉树林卖钱凑数。这片林子是我父母所种，处置权完全在父母，可似乎我们长大了，就自然有了家里财产的所有权，所以砍树那天老父要我参加。他说不管我分不分一份，要让我心里有个数。

我记得还很小的时候，父母到地里挖坑种树，我和弟弟没人带，父母一人一个用背篓将我们背到地里。父母挖坑，我们则在一边玩耍，有时也碍手碍脚地拿锄头帮刨上两刨。我记忆最深刻的是当年在地里野餐。为了节省路上来回的时间，父母常常带饭到地里吃，母亲常说长期吃冷饭对我们身体不好，可是我却觉得在野外吃饭比在家里吃得香。

不记得父母在那块地上挖了多少个日子了，直到有一天，老父说：“总算挖完了。”我回头一看，一排排间隔均匀的树坑如蜜蜂巢一般布满整个山坡。

杉树苗种下去的头几年还需要锄草，得三五年后小树高过茅草才不需护理。那几年父母经常在那片山场爬，而我们兄弟俩读书了，父母怎么辛苦就不知道了。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重返这片山场，原来的荒地已经起了一堵高大的“绿墙”。因为少人走动，林子里基本不成路，我们的意外出现，惊起许多小动物窸窸窣窣地往林子深处藏。

老父显然也很兴奋，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些树长得那么高那么大了。老父不停地扒开枯枝和杂草，一会摸这棵树一会点评那棵树，他似乎忘了，不一会这些树都要砍掉的。

休息了一会儿，来帮忙砍树的人开动了柴油锯。在锯子割向树蔸时，我分明听到了大树的呻吟声。人多速度快，几天工夫，一大片树林就全部倒伏，剥了皮的树干如一根根枯骨参差地躺在地下。

前几天，我们去把杉木按加工厂的规格锯成段，归堆了准备外运。也是中午吃饭时间，老父习惯性地用计划式的口吻说：“现在到种田还有两个月时间，抬完树我先把枯枝清理一下，有空了就来挖坑，现在挖不完冬天再来挖。挖好了明年再种一批，等过二十多年，你们兄弟又有一批树。”

想起二十六七年前父母背着我们来种树，今天我们砍了。今天的二十六七年后，父亲，祝愿我们再一起来种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