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雀儿

作者: 马腾驰2021年05月03日情感短文

小时候在老家大张寨,大人们一天三晌要集体出工,去生产队的地里干活。有了闲空儿,父亲们拉土弄粪,忙着自留地与家里的各种体力活。母亲们除过做饭、收拾屋里,还要纺线织布,给一大家子人准备身上的衣服和脚上的鞋。娃娃们就大的带小的,成群结队地在村街上,在村外的野地里,由着性子疯玩。

那时,村子里与村外的野地里,麻雀特别多,一群一群的,叽叽喳喳叫着飞起,又扑棱棱落下,寻找着吃的东西。被老家人叫作雀儿的它们,就被我们这一大帮子娃娃们盯上了,想着各种法儿收拾它们。

白天,一人手里提一个弹弓,院子、树上、墙头与屋顶落着的雀儿,看见了就用弹弓去打。月光下,几个玩伴成群结伙,其中一个偷偷拿出只有他们家才有的手电筒,其他的则搬着梯子,一起缘高上低掏“麻眼”(椽与椽担在房子前墙之间的空隙)里的雀儿窝。深秋,淋雨下个不停,地里的雀儿冻饿之极,翅膀也被连阴雨打得精湿。飞也飞不远的它们,被张牙舞爪的我们,拿着树枝胡乱追赶,硬是被撵得从空中坠落下来。

嘿嘿,所有打雀儿、逮雀儿与撵雀儿的法儿都用了。娃娃们有一个共同的认识,最好玩的要属扣雀儿。

冬天,大雪一连几天下个不停,所有的一切都被大雪严严实实地覆盖了。雀儿饿急了,警惕性就低了,这时,正是娃娃们扣雀儿的好时机。

“走,扣雀儿去!”我和几个玩伴约了,从家里拿上筛子、绳子与笤帚,给衣兜里装一把玉米糁子,再找来一根一尺多长的细棍子。掂上这些工具,我们顶着纷飞的大雪,踩着厚厚的积雪出了村子,再越过宝鸡峡西干渠上的桥,朝土壕上边的饲养室跑去。

选择村外的饲养室扣雀儿,是因为那里平时雀儿就多。到了饲养室,我们几个,先在如小山一样的大麦草垛前边扫出一块净地。给细棍子中间绑上绳子,用这棍子把反扣着的筛子边楞顶着,再给筛子下边撒上玉米糁子。忙完这些,把绑在棍子上的那根绳子,小心翼翼地拉到大麦草垛侧面,我们几个人就躲在这里,静静地等着雀儿自投罗网。

大雪还是下个不停,四周静悄悄的,似乎都能听到雪花飘落下来的声音。我给玩伴说:“都别说话,雀儿听见咱说话,就不敢来了!”

不大一会儿,我们的头上、身上落满了一层雪。虽然躲在麦草垛侧面,但那呜呜吼叫着的西北风,还是冻得人脸疼手疼。远处大雪中的雀儿,能看到我们在筛子下边撒的玉米糁子吗?它们是否能识破我们设下的这机关?不管了,别人都能用这种方法扣住雀儿,我们也就能!我一边想着,一边给自己打气。

过了好大一会儿,听到不远处有雀儿叽喳叽喳的叫声,能分辨出来,那是它们呼唤同伴的叫声。没过几分钟,就有七八只雀儿飞了过来。

“嘘!别说话,别吓跑雀儿!”我低声给玩伴们叮咛着。飞过来的雀儿落在筛子周围,它们一定看到了筛子下边黄灿灿的玉米糁子。我们悄悄伸出头望过去,雀儿们在筛子周围蹦跳着、转腾着,就是不进去。是不是它们起了疑心:大雪天里,怎么突然会出现这样一个玩意,里边还撒着吃的东西,蹊跷,蹊跷得很!这东西不是什么好玩意,肯定有圈套!我猜测,聪明的雀儿们一定是这么想的。

从大麦草垛侧面偷偷看着雀儿的我,紧张得心脏似乎要从胸膛里跳出来。心里骂开了,这雀儿太机灵、太狡猾了!你看,它们在筛子旁边晃来晃去、转来转去,就是不进去,唉,你说急死人不急死人?

终于,有一只雀儿大胆地飞到筛子侧顶上,它在上边一边蹦跳着,一边朝下看着同伴,叽喳喳地叫着,似乎在给同伴们说:“让我看看这是什么玩意儿,会不会压塌了它?”

“哎呀,这绝对是一群经过世事的雀儿,肯定看见同伴们招过这祸,小心得很哪!”我悄声给同伴们说。也许是经过观察、试探,看上去没有什么危险,也许它们本来就没见过同伴们招过这祸。也许,最重要的是下了好几天的雪,它们饿极了。你往那儿看,一只雀儿率先进了筛子,它十分警觉,进去后啄了一口,就快速跳到筛子外边。其他的雀儿也学它的样子,进去啄了食就快速出来,再进去、再出来。手里握着绳子头的我,手心已有汗冒出。这些鬼精灵们,难道就这样吃光筛子底下的玉米糁子,而不让我们扣住它们?我侧头一看,旁边的玩伴,紧张得直流汗水。

进进出出、出出进进的雀儿,看没有什么动静,就一起钻到筛子底下,放心地开吃了。好了,时候到了!我猛地一拉绳子,筛子“咚”地一下子扣了下去。受了惊吓的几只雀儿,哗啦啦飞走了。我们几个如箭一样窜出去,奔向了筛子。嘿哟哟,扣住了两个雀儿,透过筛子眼可以看到,它们两个,在筛子里疯了一般扑腾着哩。

“你们在一边操着心,我把筛子稍微抬起来一点,把里边的雀儿逮出来!”我左手慢慢地抬起筛子,右手伸了进去。可谁想我的手刚一伸进去,那两只雀儿就顺着抬起的筛子缝儿,刷地一下子飞走了。

“哎哎哎!你们操心了没有?咋护的筛子?费了多大的劲儿才扣住两只雀儿,说飞就叫它飞了!”气急了,我厉声吆喝着他们。一脸无辜的他们,愣愣地站在那里,那表情好像是在说:“光说我们没护好,为啥不说你没逮住雀儿?”

这么灵巧难逮的雀儿,把人还箍住了不成?我让一个玩伴回家去拿床单。拿来床单,再次扣住雀儿后,把床单展开盖住筛子。这样,手伸进筛子里去逮雀儿,即就是没逮住,雀儿跑出来也被单子蒙着,它是无处可逃了,一逮一个准。

扣雀儿,除过个别筛子边楞恰好砸死的之外,逮的都是活的。这活雀儿,性子是极烈的,在鸟笼子里要么东碰西撞、寻死觅活,最后碰死了、气死了。要么,呆愣愣地不吃不喝,刚硬地绝食而死。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谁能把雀儿养活。那时,年龄尚小的我就想了,这雀儿,是鸟类里的刚硬汉子,是宁死不屈的真英雄哩!

死了的雀儿干硬而消瘦,身上的毛也是扎着的,看它那个可怜样儿,我不忍心把它扔给猫吃,也不忍心把它扔到粪堆上去,就把它埋在院子里的核桃树下。那一次,是雀儿烈性的死震撼教育了我,从那次扣雀儿之后,我下了决心并确实做到了,再不打雀儿再不逮雀儿也再不扣雀儿了。

而今,雀儿成了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再如我们小时打雀儿逮雀儿扣雀儿等等的做法,就成了违法行为。时势变化、世事变迁,即就在城市的街道上,在人们脚下不远处也有雀儿敢蹦蹦跳跳吧。

写到这儿,我一抬头,一只雀儿落在我书房外的窗台上,就跟我离了不到一米的距离。它歪着头,透过窗玻璃,眼睛滴溜溜地往里看着我。我一惊,莫非这是一只神雀儿,知道我在写着我当年和它们祖上之间发生过的那些事儿?

欢迎投稿,注册登录 [已登录? 马上投稿]

阅读评论你的评论是对作者最大的支持!

相关文章

好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