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院子

作者: 刘春风2022年05月17日生活随笔

刘家院子不大,大小房屋三十余间。房屋布局“凹”字形状,中间横一排,两边竖两列,称之为东头、西头。东西两头分别都有两个“四水归堂”的天井。整个院子显得紧凑又敞亮,和谐又温馨。

刘家院子亲纯,住家户户主清一色姓刘,老少人口七八十位。在我的生活中,彼此间净是甜甜的称呼,亲亲的问候。绝少有个争吵骂闹的声音,即使有那么几句,也是骂鸡骂狗骂猪骂牛的。

我1967年春天出生在院子东头一个旮旯房里,但我更多是在院子石地坝里寻找欢乐。春天,一根独棍支起一个河筛,撒几粒稻谷或玉米在筛底,拉一根四五米长的草绳,人躲到柴垛旁,待麻雀进入筛里觅食时,猛一拉,筛子哐当倒下;夏天,大人们在石地坝四周燃上几堆熏蚊蝇的麦壳,我们就在火堆不远处搭几张简易竹棍凉床,晚饭后大家三三两两齐聚石地坝,或跑或跳、或坐或躺,听大人们天南海北神吹滥侃,听得儿时的我怕天黑、怕盗贼、怕鬼火……秋天,捡拾个落下的烂青橙当球打,背篼是框,奔跑争抢有模有样;冬天,我们更喜欢在院子里打跳跳燕儿,或滚篾圈圈。

刘家院子的龙门阵也多。

一九七五、六年某个夏天撘谷季节,四十六七岁年龄的我大伯挑了一挑水谷子到院子里的保管室,可能这一挑稍稍少了一点点,保管员夫人开玩笑说,恁么大个男同志,挑这么点东西,还赶不到我们妇人家。我大伯正裹着一个叶子烟叼在嘴上歇气,听她这么一说,马上提劲道,如果你个婆娘把我这挑挑得起,我把今天的工分就给你。保管员夫人本就性格开朗大方,平时与我大伯玩笑惯了。马上说,工分给不给无关紧要,老子今天就要让你看看老娘的本事。说完就拿来扁担打杵,一手扶扁担,一手执打杵,下蹲马步、气沉丹田,朝我大伯高声吼到,看老娘的哟,一声“起”——由于用气过猛,用力过大,把拴裤子的裤腰带挣断了,在站起的一刹那,由于两手不空,裤子一下就滑到了膝盖处。这一幕,逗得其他晒谷子的社员笑得前仰后翻,逗得我大伯连连检讨,莫慌莫慌,我啥也没看到,啥也没看到。只有保管员夫人尴尬地向众人吼到,笑笑笑,没见过屁股哟,各人还不是有也。

住在院子横堂屋的一个远房叔父自小就跟他的父亲、我喊五嗲嗲的老辈子学篾匠。几年后,编团盖、织斗笠、打席子……无所不能。十六七岁时,自认为所有篾货不说做得精致体面,但至少在家乡方圆一二十里范围内,凡是居家所用的篾器基本都能做得来,做得好,于是便流露出想“出师”的念头。

父亲虽然没有明确听到儿子“出师”的请求,但确实看出了儿子的心思。为了验证儿子是否有能力独闯江湖,于是安排他独自一人去邻队张家做事。三天后,堂叔尽心尽力按张家老板的意愿做出了称心如意的篾货。老板很满意,堂叔也很欣喜。

晚上,张家老板说,小师傅呀,年纪轻轻就这么能干,将来一定很不得了。明天做完你就要走了,我还剩些篾子,还烦请小师傅给我做四样东西不?堂叔正在兴头上,想也没想就一口应承了“啥事?请说来。”

“好!打个打打紧,打个不打紧,打个千匹篾条不回头,打个团鱼壁上挂。”

堂叔一听,啥玩意儿哟。父亲好像既没教过,也从没说过。又不敢问,闷着头匆匆往家赶,到了家见父亲正在烧火,便和父亲攀谈起来。父亲问明原委,哈哈一笑说,你很用功,学技也精,人也诚实。其实,老板说的很简单,“打打紧”就是“团盖”,“不打紧”就是“筛子”,“千匹篾条不回头”就是“刷把”,那个“团鱼壁上挂”嘛,就是“筲箕”。

堂叔听完,羞愧难当。面对父亲,更加敬重。感知自己的浅薄以及社会的宽广、生活的深邃。

刘家院子的龙门阵很多很多,虽然有的很无聊,有的很无趣,但这些故事都毕竟发生过,几天几夜也说不完。有诗为证:

刘家院子故事多,

一月两月装半箩。

披蓑衣,搓索索,

留条黄瓜打铜锣。

东头的刷子西头的窝,

横堂卖席赚吆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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