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里的荒

作者: 澐瀚 [文集]2017年01月03日原创散文

他说她缔造了不巧的灵魂。他说她洗涤着邪恶,酝酿,包容,窥到星月游走的心绪,人要哭的理由,笑的根由,哪怕是仰躺在荒草之上懒散的呢喃…

我在屋里的案前描字。

他说那块土地让他挥之不去的思考,让他走不完的寻找之路,涂抹不了的无尽的伤感…他说他从来都没有对他痴爱的这块土地,象现在这样感到冷寂凋零,也从未如此感到懦弱渺小,和想要去的理由。

我依旧低着头在案前描字。

然后听他在院子里低唱:“依然是那扇门,河卵石炉灰渣拥抱着门槛,桃花水浸泡了木芯…悄悄的去了,告别清晨…”

他说,他实在是想去。

一声剧烈的响动,斧头劈裂木材的声音,一下,两下,三下…

一只破旧的书箱,劈成了烧火的木材,扔在灶火里,火噼啪噼啪的烧着,锅灶里有几只黄白面的锅贴子。他说,箱子木头糟了,年久了。

它是父亲几十年用过的,走过的地方它都陪过父亲,的确是年久了。

我心疼了一下,笔压在一个顿号上,停下来。

第二天,他去了荒原。

院子里来了两个人,穿着破旧,还打了补丁,倒是干干净净的,老一点的背驼了,眼睛半张着,手里拿了一个饭缸,另一个是他的弟弟,抱着几根木材和干树枝,皮肤黑红,脸上皱巴着,张着干裂嘴笑眯眯的。这一眼就让人想起久远的年代。

母亲说,取几张饼,把柜子里的半袋小米给他们拿去。

我说这不是大愣二愣么,他们还活着。

母亲说,他们只剩一个老妈妈,下地都困难了。

大愣耳朵里塞了棉花,有液体流出来,我取了药给他,教他怎么用。大愣咿咿呀呀的依旧说不清话。

过了几天二楞独自来了,母亲取出来她的一件尚好的衣服,说给二楞的老妈妈拿去,我又给他拿了些吃的,他伸开裂了口子的手,含含糊糊反复地说着他的哥哥有病了。看他走去弓着的背,耳边想起小时候的声音。

一群孩子围着大愣二楞:“愣愣你们上天吧?”

大愣二楞瞅着天说:“不上呢,高呢!”

“那愣愣你们跳井吧?”孩子们兴高采烈的逗他们。

大愣二楞看着脚下害怕的说:“不跳,井深呢!”

……

突然想到人活着真难,可他们也这样执着的活下来了。

树林的老母亲从自家院里割了些韭菜,坐在大门口的石墩子上摘着韭菜叶子,说晚上熬点粥蒸包子,俩孙子要放学了。她叨叨起隔院的张奶奶,说儿子在外工作,常年难见一次儿子回来,临终了也没看上儿子一眼。

后街的凯子开着小电动三轮车路过,跟张奶奶打了声招呼。车上装了些修车工具,气筒子什么的,还有两三个旧自行车轮子,车踏板上只剩下一条腿。

张奶奶问,今天收工早啊。凯子应了一声,走远了。

张奶奶叹了一声气,说凯子是个好孩子,十七岁那年在部队上抗洪抢险,坏掉一条腿截了肢,退伍回来了。

树林的老父亲蹲在老伴儿旁边,正一遍一遍细数着树林和媳妇刚从上海寄来的钱。

他说,又快过年了,两个孩子盼着娘亲回来…

那天清晨,自己走到郊远,脚下踩着杂乱的草丛,望着大片的荒地,河床似乎要干了,干树枝和弱草都失去了夏日的雄厚,风吹起了,有些舞动的黄沙,喧嚣的从前已不在,多了凝重和沉默,忽然增添了满目的苍凉和赢弱。

从那些枯草里,我似乎想寻找到一些答案,比如,荒芜不等于荒芜。我等待着这样的答案,一个不会坍塌的理由,我会相信那个理由的存在吗,可是太阳永远那样的强势,它探出地平线的霎那,就开始剥夺了我所有观看它们的视觉。它埋没了那些渺小的,低俗的,媚态的,仅留下微弱,虔诚,和博大,也许这就是真正的理由。它的存在炫目了万物,让万物新生,那些枯黄了的,被它忽视,被它省略…

他寄来配了乐的由雨巷诵读的《荒原》。诵读声音极好听。他说那里充塞着的是荒僻、凋零、冷寂、萧瑟,是挥之不去的思考,走不完的寻找之路,是涂抹不了的无尽的伤感和让他沸腾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我听他说,荒原太浩瀚,浩瀚的让人敬畏,面对旷古的荒原,他自己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和渺小… 我知道,荒原是他的情人,他爱她胜过自己。他匍匐在这块土地上,挖寻着荒原苦难的根源,或许,他是把理想和浪漫,付诸于最原始的荒野之上…

怎样的心灵能被荒原触动,怎样的人能赞颂荒原,又能理解荒原… "大凡心灵宁静的人,大凡饱经过风雨的人,也一定是深爱这片土地的人,唯有对这块土地悲悯,用力为其付诸理想的人。" 这是我在梯阶教室大课上听到的。但我还是回说,你倒可以好好的依待她,只是别虚妄的太多。

过了几天,我收到瑾寄来一张照片,学院里开在楼前的梅花,枝头上的红梅朵朵的簇拥在一起艳极了,她说那梅蕊里有初雪后的一缕柔光。

我坐在窗前,学着母亲的剪纸。东院传来箫声,悠扬深沉,那个吹箫的男人儒雅学问,是这远近正二八经剩下不多的,男人里的男人。(澐瀚2016.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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