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游记

余自居巴地，岁半有余，巾车不行，老马困顿，实穷途之不期，岂孤壑之难寻，亦关山之复绝，何北海之弥远？崎岖偏塞闲客，落拓怎得嘉人？闻笛固好，岂非旧曲？烂柯辄仙，安见新人？或笑余曰：“日求‘烟锁池塘柳’，何处病树万木春？”余始悟焉，大笑而服。

辛卯二月廿四，余与杭州余君珂健，丹兴冉君正辉， 哀牢岩君讳底，丹巴杨君讳鑫，并携诸嫂，游于益州巴郡之南山。山有佳卉，我胡不来？既三雪之余寒，归二月之微风。吟天姥而朝作，颂兔园以暮归。 岭分南诏之翠，山固东川之险。名山既至，扶远而游，碎碧映霞，曲径通幽， 海榴正舒，山樱残留。七三可笑，霜霞须愁。濯彼沧浪之水，故称其洁。堆其明月之枝，岂薄其芳？穷山色以构媛，敛霞光以凝滟，亦崎岖于山路，复孓孓乎水田，何玉箫之易绝，岂琵琶之难安，盖王子之失色，实司马之伤妍。奇石萦道。中塞古树，金鹰倨顶，上接重霄。雾气迷野，飘飘欲仙。

绝顶以望，岭弹峰丸，俯阔舆盖，仰极河山。东尽楚水，北接秦关，南合夜郎，西摄吐蕃。此固敬轩之所为王侯者也。方其破中都，绝皇陵，死督师，哭明帝，兵戈盛于江东，营壁连于关右。甲士十万，并渝吞蜀。翻山越岭，重水涉江，血流成河，骨积如山，宝剑南指，襄王授首，使相彷徨，旌旗西扬，蜀主失身，督抚继亡，屡开疆土，次第帝王，纵啻古之汤武，岂非今之项白？雄城犹在，他故尽往， 彼时宫殿，今日花丛。悲乎！十岁之成，翠侵红染，百年所至，泥堕瓦埋。又有断戟残剑，没于陈土， 白骨骷髅，见堆花墙。而人从芸芸，莫知其然。重林不翠，紫花难芳，兴尽之余，谈笑无方。墨者自墨，殊不可量。复闻智者之笑，愚者之哀，贤者之乐，狂夫之丧。嗟乎，纵流云之既往，岂东水之再归？穷千里之往复，归万载之沉浮。而或青山依旧，所在非人，赤水几度，悠悠此月。

     游览已周，复践心闲，山路有穷，紫花无年。残花可赋？病躯孰怜？夫君子于世，目百而寝，期半而衰。苦竹愁生，清风徐来。东坡可炙，脍鱼须繁。野鹤夕来，兴何至载！舒东皋之啸，纵不系之舟。非蓬莱之可恃，岂野人之忘忧？怀书生之薄简，俟见命于王侯。惜乎，斯迢迢于高堂，亦隐隐乎霄楼。得盈虚之既识，复欸乃之何求？于是诸生慨然叹焉，并嘱余记之，延陵杨军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