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春

作者: 李福寿 2015年03月23日散文随笔

就像沿林间溪流徒步跋涉久了会喘气,攀登几座山头就会出汗,凉爽的初春,舒缓畅快地漫步到仲春,太阳终于把万物煽情到汗流浃背了。山峡斜出的缕缕清风可一时松弛热度的缠磨,却远不足以消弭空气中的暖热。头上灌木的叶苞和山坡上大大小小的花蕾拍打着黄亮亮的日光,拍着拍着,张开了嫩弱的叶片、开出了五色花朵。鲜亮的日影透射到山坡上,树影花影清晰地在山坡、山峡漂移。青草和灌木嫩叶的青涩与各种花香氤氲在湿热的新鲜空气中,各种鸟、虫、蛙或者蛤蟆的聒噪合奏出静美的曲调。

带一把杏仁、两三个馍,七八颗红枣,上十粒核桃、二三两烧酒进莲花山,把这百十来斤扔进大自然,去亲近讨好万物,用一天的时间听春,我想是件美事。地点当然要讲究:出离城镇,远避尘嚣,到人迹罕至、山水丰沛、林木葳蕤的所在,……那些遭受过多搅扰的所谓景点是不相宜的,那样碧海绿谷的丰茂甚至人为修饰的完美,只适合满足财货贸易般的购买欲望,也许耐看,却断然不适合听这样纯然的物事。

正如一场正规音乐会的上演,不能有半点差池,容不得丁点杂音,听春须杜绝任何人为的嘈杂之声,而一任自然界万物磅礴、细切、委婉、悠扬、呼啸之声自如地起承转合。就连我的喘息、我踩踏山坡枯叶腐土的喀嚓之声都是多余……

沿一条小溪弃路进山,没入丛林,上山攀崖,溪上有涧,涧上有瀑……这个春一直很少雨水,山脚下一泓泉流涌出,山上裸露的石岩成崖成台,层层跳跃投涧的溪流很清瘦,崖台口泻下的是瀑或者线,宽窄粗细混杂,断流的山崖,黎黑的湿迹映着阳光,泉水顺无数须垂的枯草沁下,在草尖结珠,一颗颗有节奏地悠然下滴。山中密林间,轰然、哗然、潺然、淙然、叮咚之声,上上下下,此起彼伏,婉转回旋,涓埃汇流,可见满山到处都是山下小溪的源头。偶有黄雀、麻雀、喜鹊或山鸡被我惊飞,成双的落单的,或掠过山涧,或缘溪而上,吱吱喳喳投入密林,只有喜鹊、八哥之类,比较胆大,仿佛迎接客人般,随我缘溪攀登的脚步,不断升高他们的落脚点,家家家呼唤着,似引领我的脚步,抒发好客的喜悦,满怀导游景点推介的自信。

渐近山顶,涧尽于一洞,洞内外是一潭。一汪墨清之水漂浮着几片新落的树叶,镜子般倒映着周遭的山林和天空,潭水静谧,垭口几乎点滴不出。却没有上山顶的路,只好在平坦干白的潭边山崖上席地而坐。这时候,就着囊中坚果,轻轻、静静享用酱香的烧酒,平心静气聆听春天隆重恩赐的风声、水声、叶声、鸟声、虫声、蛙声,甚至霍霍然草木拔节、骨朵献蕊之声,大概就是人所向往的神仙境界吧。

居然一时云盖林暗,山雨欲来。林间朝我纷纷扑来的清甜松风有了些凉意,可远处山下明显云蒸霞蔚、阳光灿烂。这天气,一个春天都很少下雨,我一进山就要下雨,是特别优待我呢,还是刻意戏耍于我。不知道我就喜欢雨天尤其是山中雨天吗?在城市不打伞赤脚戏雨是我的最爱。我光溜的头皮对于清凉的雨点特别敏感,而曾经结满老茧的脚板也十分亲近城市平坦地面的清流,何况是如此纯净的山中。稀疏的雨点大大小小,粒粒筛下,仰面承接那甘露般的雨滴是跟老天最亲近的交流呢,我寻路下山,捕风接雨——一抹脸,满脸湿漉漉的,我居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风旋山涧,天真的下雨了。进山时的些许懊热已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清凉的寒意,洞前碧潭因山上雨水注入已然浑浊如乳,混黄的潭水飞泻山崖,声洪如雷。

时已是下午四点多,天空阴云密布,雨点豆粒般密织筛下,山涧风哮林暗,草木欢欣。风声雨声瀑布投崖入潭的轰鸣声仿佛交响乐最高潮的乐章,那声音、那风格,不像冬天那么尖利、凄寒,没有夏天那么热烈、放肆,而只带着春天的清丽、委婉、豪迈,于冷静、澹泊中,摄人神魂,撼人心魄。

这场意外的不速之雨,恰好弥补了我此行可能留下的不足,——没有春风春雨之声,怎能算是没有遗憾的听春呢?

浮生之闲,须天意成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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