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的散文

2022年12月14日经典文章

老板的散文(精选25篇)

讨工钱

文/秦延安

从事了十多年水电安装工程的弟弟,年初从一位昔日老板手中转包了一栋楼的水暖管道安装工程。第一次承包工程,弟弟格外谨慎,高价招募了五个手艺精湛的同事,并自己带工。常常天没亮,弟弟就先到工地上开工,工人下班后,他还干到深夜,以求能多挣点钱。经过三个多月的紧张施工,弟弟的工程如期完工,并被评为优良通过了验收,可是5万元的工程款除了中间结算了1万元,还有4万元老板没有结算。

弟弟找老板结算剩余的工钱,可是那位老板开始时说业主没给他结算,让弟弟一直等。弟弟能等,可是招募的工人不能等。都是乡里乡亲的,一家子人都等着打工的钱生活,于是弟弟便把自己多年的积蓄拿出来,并卖了家里的粮食,凑了3万元,先垫付着把工人的工资结算了。为了早日讨到工钱,弟弟隔三差五地便去找老板,找业主打听工程款结算情况,打电话询问消息,可是过了大半年,在讨要了近十多次后,弟弟才讨要了不到6千元,除去来回的车费、电话费等,弟弟基本是没讨要到多少。在业主工程款结算后,老板就来回躲着弟弟,拖着时间不给结算。无奈之中,弟弟只好一边打工一边讨要工钱。

元旦时,弟弟和另一位常年包工的朋友吃饭时,说起自己讨工钱的事。该朋友给弟弟点窍,虽然弟弟将信将疑,但还是按照该朋友的指点,打电话联系老板,说新年快要到了,给老板提前拜个年。听说弟弟去给自己拜年,老板心领神会地打哈哈,说不用了吧,不过,你可以来把剩余的工钱结算一下。

在一个周日,弟弟如约来到老板的办公室,并用自己打工挣来的血汗钱给老板买了两条好烟和两瓶好酒带了过去。看着弟弟带来的东西,老板却皱着眉头,说弟弟报的还剩余34000元工钱数不对。受了朋友点化的弟弟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对老板说,新年快到了,我也没给你 的孩子买礼物,工钱你就给我结算3万元,剩下的钱就算给孩子过年的红包。老板原本阴沉的脸一下子云开雾散,笑嘻嘻地说,那我现在就给你取钱结算工程款。咱们合作很愉快,以后有工程还可以让你包。

走出门,看着自己起早贪黑的血汗钱被老板吞噬得所剩无几,弟弟心里狠狠地骂道,都说求人办事要给人送礼,没想到现在讨要自己的工钱也要送礼!

我和老板是朋友

文/廖逸兰

“小梅真厉害呀……”那天,听到母亲又开始唠叨,我实在有些厌烦,就随口说了一句:“别整天把小梅挂在嘴边,老板请她们全家出去旅游一次算得了什么,我们老板才叫真好,她跟我是朋友,我们经常在一起吃饭……”

小梅是邻居二婶家的女儿,我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也曾形影不离。可是,自从一年前,小梅进入一家外企工作,二婶说话的语气就变了,整天夸自己的女儿有出息,弄得母亲也时常在我耳边唠叨个不停。

那天,我下班刚回家,二婶就笑着对我说:“听说老板要请你们全家一起吃饭,真是好事情呀!”我含糊地点点头,跑去质问母亲:“我什么时候说过老板要请咱们吃饭?”母亲仿佛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不好意思道:“你说老板和你是朋友,请咱们吃顿饭,应该不是太难的事情吧?”

不久前,为了让母亲少唠叨几句,我就骗她,说自己在一家房地产公司上班,待遇很不错。其实,我每天工作的地方,不过是一家小餐馆,老板整天抱怨生意不好做,是个典型的吝啬鬼,他不克扣我们工资就不错了,指望他请客,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怎么办,母亲的海口已经夸出去了。我苦思冥想了好几天,也不知道从哪儿能变出一个朋友式的老板。那天早晨,我照例去跑步,又遇到了陈姨,因为经常一起跑步,虽然她年龄比我大了不少,可我们早就成了忘年交。

陈姨看我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笑着问:“怎么了,我的小朋友?”我叹息了一声,正想把心中的烦恼告诉陈姨,脑袋里突然灵光一现:不如就让陈姨扮演一下我的老板?她虽然50多岁了,但穿衣打扮非常得体,而且谈吐不凡,真有几分领导范儿呢!

虽然一起晨跑了这么久,我和陈姨从来没有问过彼此的家事,只听说她好像从什么单位退休了。想了又想,我终于咬咬牙,向陈姨倾诉了心中的烦恼,又和盘托出了我的计划:请她扮演老板,请我们全家一起吃顿饭,费用当然由我来出。

没想到,陈姨没有犹豫,很爽快地答应了。她还说,正好朋友有辆不错的车,周末就来家里接我们。

很快,周末就在母亲的期盼中到了,陈姨没有食言,果然用一辆看起来颇为豪华的轿车来接我们。

“出去吃饭,女儿的老板要请客呢,她们是朋友!”母亲用比往常提高了八度的声音和邻居们打着招呼,我无意中回头,看到二婶的表情又羡慕又失落。

那天,陈姨陪着我们一家吃饭,她夸我工作勤奋,和父亲谈起了当前的热门新闻,又和母亲聊做菜心得。陈姨落落大方,侃侃而谈,既像一位领导,又像一位邻家大姐,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接下来的几天,不知怎的,我晨跑时没有看到陈姨。那天,当我照常在小餐馆里挥汗如雨收拾碗筷时,忽然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朋友,我可以请你吃饭吗?”我抬头一看,居然是陈姨!

“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你呢!上次的饭钱得还给你……”我跟老板请了个假,急急忙忙走出来说。陈姨却笑着说:“我应该好好谢谢你。其实,我退休之后并没有闲着,而是一直在帮儿子打理他的分公司。原本,我一直以为,只要公司销售业绩好,给员工们足够多的薪水就可以。通过你的这件事,我才明白,原来员工们需要更多的尊重和沟通。如果老板肯放下姿态和员工们做朋友,可以收获更多……”

我没想到,陈姨是这样豁达的人,不需要过多的犹豫,我就接受了成为她公司新成员的邀请,炒了餐馆老板的鱿鱼。当天晚上,我又悄悄给小梅打电话:“陈姨的公司还要招员工,你离开那家小广告公司,来当我的同事吧。不然,你整天装成外企员工,还得自费请家人旅游吃饭,你累不累呀……”

辞职信里的11块钱

文/侯兴锋

他学的是财会专业,但进入这家公司却阴差阳错地做了总裁的秘书。总裁秘书,听着好听,其实干的全都是扫地倒水擦桌子的活。忙的时候,他甚至变成了万能膏药,哪儿都贴,公司员工开会,他是勤杂工,公司高层开会,他是服务员,而且有时候还要到车间帮忙,汗流浃背地装货卸货。

在这里,他感觉窝囊透了,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

有一天,老板去了国外,要过些时候才能回来。于是,他写了封辞职信,交给了另一个秘书,让他转交给老板。然后,卷卷铺盖走了。

到了外面,再重新找工作,一点也不容易。他辗转应聘了好多家公司,均以失败而告终。最后好不容易找了一份和自己学的财会专业相对口的工作,他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不料,他在新单位没干多久,却忽然接到了原来公司老板的电话,老板要他回去。

回去?他苦笑,怎么可能,还去干那个伺候人的工作吗?他不愿回去。所以,当老板的秘书来接他的时候,他婉言谢绝了。没想到后来,老板干脆开着车亲自来接他。他怔住了。老板说,你回来,我分配给你意想不到却又梦寐以求的工作。

他成了公司的财务主管,真正的高层,老板的左膀右臂。

他回来后一步登天,在公司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各种各样的猜测都有。没有人明白其中的原因,包括他自己。

直到几年后的一次出差到海南,在面朝大海的宾馆里,他和老板一起喝着茶。老板一时兴起,突然问他,你想知道那年我全力找你回来的缘由吗?

他说,我一直想,但我确实猜不出。其实很简单,是因为你的那封辞职信。老板说,那封信里还夹着11块钱。

他一下子想了起来。是的,他辞职的时候,出于习惯,在信里算了一笔账,详细地罗列了自己最近一段时间从财务室支取的钱数以及平日采购花去的钱数,两项相抵,还欠公司11块钱。于是,他就把这11块钱一并夹在了信里。

老板说,11块钱实在是微不足道。然而,作为一个将要离开的人,却没有看轻这笔原本属于公司的小钱,这样的诚信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你想想,掌管公司的财务,还有比这更可靠的吗?

祭奠之前

文/湘客

一早,朱聪要去公墓祭奠母亲。

父亲是个小老板,生怕儿子饿着,点了一大堆好吃的,看样子又要浪费不少。

小老板不缺钱。用他的理论说:钱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就此养成了大手大脚的习惯。为了突显自己财大气粗,基本上国货不用,连手纸也要从网上购买拚有外文字母的。

每每此时儿子总是皱皱眉头,婉言地对父亲说:“你是从农民工身上榨取的剩余价值在为自己撑门面,钱要用在刀刃上,村里的大伯、大爷们日子过得蛮紧巴,夹着尾巴做人,没人说你低调。”

父亲望着懂事的儿子“嘿、嘿”地干咳了两声,看了一眼桌子上狼籍一片的杂物,吩嘱服务员打包。这也是小老板第一次说出“打包”二字。

儿子打出“V”的手势,低着头挨挨擦擦地挤挪到父亲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塞进父亲的口袋。

小老板感到木然,数了数七张红版:“你这是干嘛?”

“参加工作后的第一笔工资,我分成三等份,你的、我的、妈妈的,不嫌少吧?”

小老板的手在抖:“***的那份呢?”“嗯!”儿子用嘴努了努荷实的包装袋里,装满的金元宝、银圆和冥钱:“清明节快到了,我去公墓跟妈磕头烧钱,儿子有工作了,感谢妈给了我的生命!”

“花这多钱干嘛!爸给你补上。”

“爸,这不是钱的事,该花的花,不该花的分文不舍。”朱聪提着剩下的没吃完的食物说:“这是我丰盛的午餐,陪妈说说话,饿了充饥。”

小老板的眼圈红红的,不停地说:“儿啊,我懂了,***听见了,一定含笑九泉。”

隐吃术

文/刘卫

自从上面提倡大兴廉政务实之风后,我们局里也闻风而动。为了怕被抓现行,局长带头不接受别人在外宴请,各部门的负责人也憋屈着在单位吃“公务餐”。

现在,虽然督办验收交流评比等活动较之以前少了,上周,上级还是向局里布置了一项春季检查任务,限期完成。局长把业务部门分成了六个小组,由班长成员带队,分头下到分管企业摸第一手资料,发现问题提供对策;另外,还要与兄弟单位互动,切磋工作经验。局长强调,工作还要搞,吃喝要谨慎。谁出了问题谁担责。

我抽调部门的骨干组成了一个小组,由王书记带队。我们策划了路线图,准备在三天内跑完。刚开始,开着车走马观花转了几家小企业。到下午,企业主说带我们在外就餐,王书记连连摆手,说使不得,风头正紧,被抓当典型委实不划算。企业主善解人意,说领导下基层很辛苦,连饭都没管一餐,过意不去。那就送购物卡表达心意吧!这样不显山也不露水。推辞了一番,盛情难却,王书记叫我们收下。

那天,根据安排,我们走访群光集团。这是家中等规模的企业,老板老张与黄书记熟,次次检查走过场,下基层实际上就是一次巩固政企关系的机会。

该聊的,该看的都完了,汇报材料也到手,已到中午就餐时间。老板说,哥几个,那就在敝地吃个工作餐吧!闻言,大家也不忌讳,欣然前往。

没曾想,老板带我们去一幢旧厂房一楼,外观不起眼。推开门,里面别有洞天,装修上档次,餐也丰盛,厨艺很高,推杯换盏中,老板和王书记的感情进而加深。

检查基本上告一段落,余下的就是找一家兄弟单位进行平行交流,取长补短,相互借鉴。王书记选了关系最好的蒋局长单位,其办公地点不在城区。

这天,王书记和蒋局长见面打着哈哈,亲热得不得了。大家在一起就是漫谈,啥都聊,打发时间。好不容易捱到中餐时间,蒋局长低声对我们说:“接待要从简,作风要清廉。等下要委屈各位,分几拨移步去我们定点的‘贾老太土家菜馆’。那儿环境差了点,但菜品绝对正宗,由顶级厨师打理,‘特供酒’有得喝。好久不见,大伙儿一定要尽兴。吃完了,望大伙儿把嘴都封严实些……”

谁哭谁知道

文/赵春亮

天气越来越冷,下午时分竟飘起了雪花。大江决定去商场买件羽绒服。在商场转了老半天,大江才看中一件休闲版的羽绒服,一问价格,贵得有些离谱,大江说声“太贵了”就要转身离开,老板拉住大江说:“兄弟,别急着走啊,先试试再说,价钱好商量!”大江想想也是,试试又不要钱,就接过老板递过来的羽绒服,麻利地穿在了身上。

说实话,这件羽绒服无论从款式设计到颜色搭配,都令大江十分中意。老板也看出大江很满意,就趁热打铁说:“兄弟,这衣服穿在你身上,那叫绝配,这个价钱是一点都不亏的。”大江心里想,忽悠!你就使劲地忽悠吧,这价钱谁买谁上当!

尽管打定主意不买,大江还是有些自恋地在镜子前左转、右转,把两手插进衣兜里仔细端详。突然,大江心里咯噔了一下,手分明触摸到厚厚一沓东西。大江抑制住心里的紧张,偷偷掏出一角慌忙扫了一眼,果然是一沓厚厚的新钞票。再看老板,似乎一点都没有觉察出大江慌乱的神色,仍在喋喋不休地推销这件衣服。

大江心里快速盘算,这衣服也许是老板穿过,不小心将钱遗忘在衣兜里的,或者哪位倒霉蛋试穿时不小心遗落的。无论如何,有了这沓钱,什么价格都不算贵,再说,自己跟老板素不相识,只要一出门,消失在茫茫人海中,想找都难。

大江做了一次深呼吸,极力抑制住怦怦乱跳的心,装出爽快的样子对老板说:“这件衣服还真不错,价钱不是问题,我买了!”走时,老板还送大江出门说:“兄弟好眼力,欢迎再来啊。”大江心里窃喜:“等着哭吧你!”

回到家,大江迫不及待地掏出那沓钱,准备数数有多少。仔细一看,大江彻底傻眼了,除了最上面的是张假钞外,其余的竟然全是银行的点钞练习纸。

割蜂蜜

文/孟大鸣

那晚,我住在宁乡大妹妹家,第二天早晨五点二十起床,三十分钟后坐汽车出发,到距宁乡城四十分钟的小镇和养蜜蜂的老板会合。我们按约定时间六点半到达时,养蜂老板的汽车已停在路旁安静地等候。

我此行的角色实话实说就是监工。一个受欢迎的监工。准确说,养蜂老板欢迎一个不信任他的人,我也不因这种尴尬身份受到欢迎而惭愧。我和养蜂老板的约定,本身就是摆明了说我不信任你,怕你在蜂蜜里掺假,我必须寸步不离地跟紧你。一种公开的不信任,没有半点婉约、遮掩。

我们的祖先擅长婉约,就算向对方表达不信任,一般都会用隐喻、借代、双关、反语等方式表达,不会像我这样赤裸裸的把不信任摆在桌面上。婉约或许是黄河流域三千多年农耕文明的特点之一。古人不仅社会交际中讲究婉约,艺术上也喜欢婉约,不像今人动笔就是“穿过半个中国去睡你”。唐人韦庄一首《思帝乡》把女子对男子的一见钟情,那种火热热的爱,写得含蓄而坚定。“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宋代欧阳修,李清照等一大批词人,都是婉约派高手。我无意讨论婉约和直白谁优谁劣,就如古代的雕花床和现代简约得只剩下几块木板几根木方的席梦思大床,我们无法评论谁好谁差,只是生活方式和习惯而已。古代出行,几百上千公里靠人腿或马腿一步步丈量,一年半载都在路上走走停停,览尽沿途风光,有的是时间婉约。今天高铁三百多公里的时速,古人半年的路程缩短成三个多小时。一九八十年代有句最时髦的口号:时间就是金钱。追求利益最大化让今人的物质欲望膨胀得比生命还重要。丰富的物质,是现代文明不可缺少的要件,也是人类的祖先们共同的梦想。只是世事难料,宇宙之事事事相克,丰厚的物质并非任由人类免费享受,总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时时张开着索讨代价,不经我们同意,也没商量,甚至连知情权也没保障。

养蜂老板的蜂箱遍及长沙宁乡、益阳安化两地山区,连亘二百多里路程,八十多个屋场。我们此行只去宁乡青山桥镇竹峰村一带。汽车从209省道在青山桥镇转入301省道,再转入一条村级公路,然后就不停地爬坡,爬五分钟坡,走不了三分钟平路,又是坡,不知爬了多少坡,眼前总算有了一条平路看不到尽头。养蜂老板说,到了,前面的白房子。山的拐角处有两棵大树,树枝间露出一截灰色的屋顶。我以为不要上坡了,谁知沿着山边转了一个六十度左右的弯后,不到三百米又是一个陡坡,汽车火箭一样朝天昂着头。

车停在一栋小楼的地坪里。下了车才发现还是在山头的半腰上。山下是一块簸箕一样的坡地,空旷的田野荒凉得冒出寒气;一栋栋两层三层的小楼房梯田一样往下排列。天空如一面蓝色的镜子,透明得见不到一丝杂质。倒是对面山头上,被太阳分割得明一块暗一块,明的坦荡得可以洞穿山底,连泥土里面的隐私都无处可藏;暗的阴影下仿佛全是秘密,让人生出无限的猜疑。我一连做了五个深呼吸,空气中甜润而又清新的负氧离子百米赛跑似的往肺腑里钻。我的肺腑像一个十年不遇美食的美食家,一朝碰上便顾不了君子风度,兴奋、贪婪得不肯闭口,恨不得把一山的负氧离子都吸入口中。

蜂箱放在农户阴暗潮湿的后院。我围着白房子转了一圈,连角落里都钻进去了,头发上还沾了蜘蛛网,数来数去只有八个蜜蜂箱。后院放二十个蜂箱都不会拥挤,我问养蜂老板,为什么不多放几个。他说,一个屋场只能放八个,多了蜜蜂吃不饱,影响产蜜。

我一直以为,养蜂人像候鸟一样追着花儿跑,一年四季南北穿梭,陪着蜜蜂露宿荒野。我曾经想象带着蜜蜂在荒野上追逐花朵是何等浪漫?晴朗的天空,几十上百箱蜜蜂,千军万马般在旷野上追花夺蜜,那场景是多么宏大?屋后的八箱蜜蜂它们无缘浪漫旅程,软禁般的守着半个山头。我不知道它们有没有追逐天下花朵的宏愿,我想,就蜜蜂的基因,它们是不甘于永久固守一个山头,浪迹天涯才是它们的本性。养蜂老板看出了我的疑虑,说,这是中华蜂,你讲的那是意大利蜂。我不懂蜜蜂,不知是真是假。

我知道蜜蜂不可怕,但那根针在我的脑壳里比它本身的体积大一万倍,足可以把我打败。即将零距离接触蜜蜂,内心中对它的戒备还没放松,我想窥视它隐私的好奇心让我置戒备而不顾。我想看蜂王是怎样威武的,养蜂老板说看不到,不知道是真看不到还是他在忙懒得搭理我。养蜂老板打开蜂箱,我探着脑袋往里瞅,都是版子,蜂巢在版子上,像一九九十年代的电脑主板,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零配件。我接过两块蜂巢版,蜜蜂一齐飞过来围着我的脸,眼前立刻黑了一片。养蜂老板叫我不要动,也不要用手去触碰蜜蜂。我像一块木头一样呆着,也许蜜蜂认准我不是它们的敌人,才从我眼前撤退。我仔细察看手中的蜂巢,看半天也没看出名堂,只看到众多蜜蜂在忙碌。

山坳里有五栋两层小楼,三栋外墙瓷砖黑白相间,一栋黄色;还有一栋屋顶盖着红瓦,墙上贴着白色瓷砖。屋门口都有一到两棵大树将屋檐半遮半露。单看小楼,我毫不怀疑他们的富有,但我知道,建造楼房的花费,不是来于这片土地。

旁边那栋黄色小楼和我隔着一块菜地。也许是今年夏秋两季雨水稀少,菜地的辣椒树干得快冒烟了,只有零星的几片叶子和树干还有几成绿色;树杈上零零星星挂了几个花生米一样大的辣椒,用脚趾头轻轻地碰一下树干,小辣椒就会自动掉下来。

对面屋场门外坐着一位老奶奶,便穿过菜地冒昧而去。老人的头埋在膝盖上,仔细看膝盖和头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我以为她在地上找东西。她说,腰直不起来。她仰着脸露出见到亲人般的微笑。老奶奶八十九岁,但面相不配合老奶奶的真实年龄有谎称七十多岁的企图。她要起身给我泡茶,我没让她动。我带了水杯,没讲客套,自己去灶房里端起开水瓶加上水。她说,桌上有茶叶,你自己拿。她还说,茶叶是女儿清明回家摘的。

或许是两个到了暮年的人,生命气息和能量都无法把这栋小楼充满,楼上楼下十多间房子如深宫一样冷清寂寞。老奶奶有两儿两女,一个儿子在镇上开药店,还有一儿一女在宁乡城里,最小的女儿在长沙。他们离开老人在城里奋斗、然后购房、置业,目的是要远离这片土地、这座山。法律上他们还拥有这片土地,这座山林生产、生活的权利,但他们早把家乡当故乡了。逢年遇节才会到乡下透透气看看老人。老人坐在门前,不管遇到熟人还是陌生人,都要笑一笑,说说话。就像京剧《沙家浜》里的名言:来的都是客。有客人就是老奶奶的节日。老奶奶的节日像金子一样稀少,她说,有四五天没和别人说话了。我第一眼见到老奶奶时,她的眸子里像婴儿一样有一缕清亮的光,但似乎比婴儿又多了一点什么,我和她边聊边喝茶,喝完一杯茶后才明白,是多了一些孤独。

好不容易遇上一个能听她说话的人,老奶奶仿佛要把这些天没说的话都说出来。不要我提问,她就自顾自地把这里的情况竹筒倒豆子般朝外倒出来,还总是担心倒不干净似的。她家世代住山北面。南山住十三户,北山住八户,南北同属一个村民小组。说是山南山北,但不是正南正北,就像一对蝴蝶翅膀。从父母一代往上找,北山上还能找到祖上四代的坟墓。她刚嫁来时,山南山北共有七十多号人,现在不到二十人。那时一到插田扮禾,外面吆喝喧天,整个山上都是声音。

老奶奶抬起手臂指着一栋大门紧闭的二层小楼说,王十八死了三年,那栋房子就空三年,今年他儿子清明回来挂山(扫墓),连自己家门都没进,在我们家喝了一杯茶就回城了。再往前那一栋唐娭毑死了一年,现在也没人住了。左边盖红瓦的那家,是现在村最年轻的人,今年六十六岁,种了五亩田谷子,栽了一亩田菜,养了二三十只鸡鸭。她又说,都是给崽女搞的,村长找他买鸡,把鸡抓到了手中,最后都放了,村长还生了气。

我突然对盖红瓦的房子有了兴趣。我离开老奶奶朝红瓦走去。老奶奶在我身后用城市化的语言说,他家五个崽女都在城里,每星期轮流回来,走时车箱里装满他们家种的农副产品。

屋前地坪上晒满黄灿灿的稻谷;菜地长着油绿的小白菜和萝卜娃娃菜;屋后的山上用绿色的鱼网围了起来。一群母鸡,我数了两遍有二十来只,但感觉没有数清。老奶奶说还有鸭子,我没看到,或许没和鸡养在一起。母鸡们勤劳地用双爪扒拉着沙石,不管是虫子还是沙子都是它们的最佳美食。这是我跟着割蜂蜜的老板上山看到的一个最勤劳的家庭,也是最有农家生气的。

我绕红瓦屋转了二圈,然后站在鸡圈旁,或许是我看鸡的眼光有些像黄鼠狼,引起了这家主人的警觉。红瓦房的主人以为我奔鸡而来,见面就说:我家的鸡不卖。我故意说,任你开价。他说,一万块一只都不卖。看那架势把我当成了偷鸡贼。后来我才知道他最近丢了两只鸡。我说我不买鸡,是陪养蜂老板来割蜜糖的。这时他的脸上才有一丝微笑。他说,回乡下种菜喂鸡不是为赚钱,是给崽女们提供绿色食品。他城里也有房子,两室两厅,现在还空着,哪天种不了菜喂不了鸡,就回城里去养老。我问他,那你这房子呢?放到这里以后再说。他又说,我们这山里又不会征收,空久了恐怕也会倒塌。

空心村早已不是新闻,我曾在一篇叫《双众十七队》的散文里写过:“我拜访了十多栋小楼房,一半人去楼空,窗口下的柴火长了绿苔,门上铁锁坚固。就算有人居住,也是一二个老人,寂寞孤冷,不似我童年时一家一户少则五六口,多则十来口。”双众十七队不是一个偏僻的村庄,她距温泉旅游地——宁乡灰汤镇不到四公里,无高山大峡,典型的农耕时代的富饶之乡。在现代文明面前,她也躲不过遗老遗少的寒酸样,以空心村的形式来表现曾经的兴旺与繁华。

多年前,我在带新闻性质的杂志和报纸上,看到有文章呼吁拯救空心村。在撰文者眼中,今日乡村正被现代文明和人类的欲望、还有散发出铜臭气的金钱强奸、蹂躏,急待我们去解救。让年轻一代再回到乡村去,继承他们祖祖辈辈日出而作日落而入的所谓田园牧歌生活。这是他们开出的救乡村如水火的灵丹妙药。撰文者认为乡村必须是夕阳下炊烟薄雾一样飘荡,荷鋤的农人、放牛的牧童,走在暮归的田野上。套用鲁迅先生说话的格式,否则就村将不村。这确是一幅美丽的乡村风情画。其实我也喜欢,我的童年记忆里也深深地刻着这样一幅画。至今,我只要想到乡村、想到故乡,这幅牧歌式的画就自动地跳出来。

早些日子,和朋友们一起喝茶聊天,话题自然到了空心村,有朋友情绪激昂地提出了拯救方案,也是鼓励有志青年回乡务农。开始我只听不说,后来架不住朋友一再要我表明态度,便说了两个字:终结!让三千多年的农耕文明在我们这代画上一个句号。拯救者是站在现实和历史的二维。如果我们再增加一个未来的维度,二维变三维,或许视角就会发生变化。今天,我们都挤上了工业文明的列车,总不能让一部分人下车再回到农业文明的时代去,仍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田园生活吧。如果把自给自足的农耕文明比喻成一辆车,农民就是这车上的驾驶员,车没了,驾驶员自然就要退役改行。

如诗如画的乡村情结,或许源自晋代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我不知道它是不是今日乡愁的发轫之源,但它是一幅标准的农耕文明图,华夏三千多年的农业文明都浓缩在这幅图画里。

美是有距离的,当我们身在其中时,想象力的空间被压缩,美也就躲着我们,甚至还用她的反面来欺骗我们。我一九七六年上山下乡,到知青点后参加的第一个会就是扎根会,每个人都要表示扎根农村的决心。当然,那决心只在口中,心里想着却是如何早日离开农村。读高中时,老师还要求我们背过《桃花源记》,但我当知青的那两年里,没有体会到“怡然自乐”的美感,相反内心里天天祈祷早日远离“鸡犬相闻”的生活。当人到中年突然发现找不到故乡时,才感受到《桃花源记》的意境和美,才为那幅农耕图渐渐消失而惋惜。

当年,和我同龄或者稍微年轻一点的农村青年们,他们的人生目标是跳出农门,成为城市一员。跳出农门,是对三千多年农业文明的背叛,也是对土地的背叛。他们成了三千多年来的第一批逃亡者。他们伸直食指和中指打出胜利的手势,头上顶着光宗耀祖的光环而逃亡。

回不去的乡村,是当今散文常见的命题,由此而滋生了乡愁,正好呼应了从土地上逃亡的人,完成一个优雅的转身后,突然找不到来路时所发泄的情绪。

那个孤寂地坐在地坪里的九十岁老奶奶也知道他们回不去了。她说,会种田的没有力气了,有力气的年轻人,就算回到家里连韭菜和禾苗都分不清,还能种什么田?她又说,就算会种又怎么样?那会连饭都吃不饱,更不说建楼房。

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在《历史研究》一书中,将黄河流域农业文明的起因和发展归于黄河的自然灾害,两岸流域居民长期与之搏斗的结果。这个结论不一定放之四海,但也不无道理。文明的崛起,其身后或者说她的基石,毫无疑问是人类的生活方式和自然环境。什么样的生活方式和自然环境,决定有什么样的文明。人类文明不是车间里生产的高端产品,也不是设计策划出来的文化项目。人类文明是与一定的物质文明相对应的精神活动的结晶。她如一棵大树,种子最初撒在野地里,遇到适合的温度和湿度才会发芽生长,她的根须扎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凝聚着一代一代的心血,在人类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悄悄生长。从种子到长出新苗,通常要花去几百上千年。

诗意的乡村可以怀念,但决不能留恋,就如我们怀念书信往来的诗意,除了特殊需要,谁还会用书信传递信息?手机加微信的时代,书信必定要退出我们的生活,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都成了过去式。空心村,还有回不去的乡村和乡愁,是传统生产方式终结后给我们带来的阵痛。正如母亲分娩,一个新生命的诞生必有的合理的阵痛,也是无奈的阵痛,站在未来的维度还是幸福的阵痛。

养蜂老板在镇上招待我们吃完中饭后又回到了竹峰村。上午割了一百二十斤左右,但,还没到我们需求的一半。老板说,下午我们到山南割,南面的产量高一些,山北只放了四户,山南有十户,保证你们要多少就有多少。

屋场主人不在家,我们跟着养蜂老板屋前屋后喊刘爹,前后屋场的邻居也出来帮忙喊,整个山坳里都是刘爹刘爹的呼唤。我们的喊声暂时停下了,回音还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山上回荡。

胖胖的邻居大婶说,可能到宁乡城里看孙子去了。另一个邻居又说,没锁门,应该没走远。我埋怨养蜂老板来时没打电话联系。老板说,刘爹的电话是摆设,没一次能打通。

刘爹场堂屋门和厨房门都是虚掩的。大家站在地坪上等了五六分钟后,还没见到刘爹,养蜂老板像主人一样推门而入。

蜜蜂箱放在厨房后门外面,老板便把割蜂蜜的铁桶架在厨房里的餐桌上。割到第四箱时,刘爹笑吟吟地走进来,像客人给主人打招呼,吃了吗?养蜂老板回答,吃了。又说,到处喊你不应,我自己开门进来了。刘爹说,没事,没事。

刘爹前院有两株桂花树,后院还有一株。我读小学一年级前在外婆家住了一年,外婆卧室窗外有株伞一样的桂花树,一到古历八月十五前后一两天,整个屋场都飘着桂花的芳香。这是外婆家给我留下的惟一印象。不知为什么,八月十三了,刘爹的桂花树不说桂花香,就连花蕾都不知在什么位置。我打开手机,又仔细核对日期,确实是古历八月十三。八月十五桂花香,这句话是从我外婆口中学来的,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虚假真伪。我以前相信这句话,就像相信一加一等于二。唐朝诗人王建的《十五夜望月寄杜郎中》、皮日休的《天竺寺八月十五夜桂子》等诗人的诗句也可以证明八月十五桂花香这民间俗语的真实性。

八月十五桂花香,是农耕文明时代的千年共识,也是三千多年来桂花和人类的约定。可以说,到我外婆那个时代止,桂花从未在八月十五爽过约。

八月十五桂花香这个人类和桂花的约定,我们或许可以称她为中秋之约。有了中秋之约后,人类在花香下赏月的那份温馨和浪漫,那份诗意,便让历朝历代的诗人,有了反复吟唱的激情;人类生存还处在辛劳、艰困下的农耕文明由此也有了几分温暖和情趣。

我没有准确的资料证明桂花何时爽约,并把八月十五桂花香单方面篡改为九月香,甚至到了九九重阳还有桂花的芳香在空中慢慢地飘荡。

我家住湖南岳阳一个绿化得像公园一样优美的小区,窗外有十多棵桂花树。一个月后,我的家就要从这里搬走。这个话题与此文无关,不多表述。今天是古历九月初二,我正握笔坐在书房写拙作《割蜂蜜》。此刻,我感到书房里的所有书本都散发桂花芳香,所谓书房,除了装书的工具外便全部是书,因此,书柜里书桌上以及书房的角角落落都是桂花的芳香。这些天,桂花的香味进入我书房的时间大概是上午十点以后,下午四五点后便分批撤离。我是两千年以前搬到这个小区,记得刚搬来的几年,桂花都如期赴约,后来就偷偷地爽约了,说偷偷是因为我想不起它是从哪一年开始爽约的。

桂花爽约有它自身无法左右的原因。古历八月十三,我和养蜂老板在山上割蜜,那天最低气温二十八度,最高气温三十六度。湖南的夏季温度也不过如此。我想唐朝诗人王建和皮日休他们不会穿着夏装坐在桂花树下边赏月边吟诗。三十五六度的烈日,像厉鬼阻挡在桂花赴约的路上,只要她露面,必定粉身碎骨。天气预报说五天后将降温,我问养蜂老板,为什么要选高温天,他说,气温愈高蜜愈好。他又说,气温高蜜的粘度相对小些,容易割。我算听明白了,他考虑的还是产量。桂花不像养蜂老板喜欢这汗流浃背的天气,她喜欢秋高气爽,喜欢王建、皮日休们穿秋衣的模样。

我理解桂花的爽约,她的生命是大自然赐予的,她的行动必须遵循自然的规律和意志,同样,大自然也没有赐予人类不许桂花爽约的特权。人类和所有物种的约定裁判权都在大自然手中,包括人类自身的生存和生活方式。

刘爹见我在桂花树下闲逛,便把他的手机递给我说,你们城里人会玩这个,帮我看看,儿子回城时给我调的,没接两个电话又不行了。我接过手机,一看显示屏全是英文,我二十六个英文字母都认得如攀岩一样艰难,没办法不让刘爹失望了。他儿子怎么把一个全是英文的手机给他?这疑问在我心中转了一圈,最终没有从嘴里说出来,更找不到答案。

养蜂老板送了一瓶蜂蜜给刘爹,据我的经验判断那是一公斤的瓶子。刚上山时,我好奇地问过养蜂老板,蜂箱放在别人家里,如何与房主分成。他说,不分。我又问,如果别人偷着割了怎么办?他说,不会。开始我将信将疑,一路割来,亲身经历后,才知道远离现代文明的山区乡村虽只剩下留守老人,但古朴的乡风依然是一道温馨的人文风景,和葱郁的群山,桂花树掩映下的两层小楼融为一体。此刻,突然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如蜜一样浸润在我的心中,回味不断。他们热情好客,不是用语言来表现,我随养蜂老板每到一家,都是奉上茶水,花生、瓜子,有的还有糖果。凭我的经验,如果在城里,这个待遇只有嘉宾才有资格享受。可我和他们是陌生人,养蜂老板也只能算业务往来,按商业社会的约定,应该是养蜂老板作为获利方向房主行谢意礼。

刘爹推辞不受,不像假心假意,养蜂老板非给不可的态度也坚决。刘爹说,你割一次给一次,搞成了习惯不好。养蜂老板将蜂蜜放到碗柜里,逃跑似的出了门。刘爹拿着蜂蜜追了出来。如此一追一送来来回回二次,刘爹才没坚持不受,脸上有一种占了别人便宜似的羞涩,口里不停地念叨,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下午五点,太阳比我们先往山下走。下午又割了四家,一天累计割了三百斤左右。养蜂老板说,是我们给他带来的福气,以往一天从没割过三百斤。当然,我们不会幼稚得把他的话当真。

汽车下了山,我回头往山上看时,太阳还是没跑赢汽车,金色的光芒还挂在半山腰上。我想:当山上的老人们陆续回归自然后,这里就成了回不来了的年轻人的精神故乡,山林深处掩藏着他们无限的乡愁。千年甚至更长的年代后,山上的房屋以及各种农耕痕迹,或许会成为后代子孙们研究三千年农耕文明的活化石。

老板学车

文/刘艳华

不久前,我们公司中层以上的干部集体学车,结果,路考时,就我们老板一人没有通过。

老板有些不甘心,悻悻地对我说:“那天我恰巧感冒了,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才一不小心将方向盘打偏了点。这能有多大个事儿!”说完,命我去与教练交涉一下,希望教练看在我们是个大单,帮忙找考官通融通融。最后,老板吩咐我:“哪怕塞个红包也要搞定!”

我领命前往,先请教练和考官做个铺垫,随后,趁着那位考官一人在休息室,我单独进去拜访。

当我暗示教练的指点并说明来意,然后报上我们老板的姓名后,考官一查记录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说呢,原来是位大老板!难怪那么牛气十足。”接着,他忿忿地说道,“只是因为打喷嚏将车开下路也就罢了,但是车子快撞上路边的大树时,你得踩刹车或是打轮啊,可你们老板只会拼命按喇叭!也不想想:就算那是你们老板公司的树,但树能让他吗?!”

我连忙按老板的意思解释一下:“您看,不小心跑偏了点,也没多大个事儿!您多包涵。”不想,他将我拿着信封(红包)的手推开,恼火地冲着我嚷道:“什么叫‘没多大个事儿’?!当时,我就点了根烟,差点命都没了!”

服务的高度

文/杭东

路口有一家书报亭,这里人流密集,前来购买书报的顾客络绎不绝。

每天下班,小姜经过书报亭时,他都要买一份当天的晚报,一来二去,小姜和书报亭的张老板很熟。

那天下班,小姜走近书报亭时感觉有些异样,原来,张老板把摆放书报的桌脚给锯短了。

小姜感觉很奇怪,因为原来张老板只需要站着就能拿起桌上的书报,现在反而要俯下身去才够得上。每当顾客来买报纸,张老板都要弯一次腰,多费劲啊。

小姜买了一份晚报后,便好奇地问起为什么把桌脚锯短的疑惑。张老板微笑着说是为了方便顾客翻阅书报。

小姜还是想不通,买书报的大多是成人和学生,就是个头小的把脚踮一下也能够到,何必要锯桌脚呢?

小姜拿着晚报刚要离开,突然听到张老板热情地问:“您来了?别着急,慢慢看吧。”

小姜回头一看,原来是一名残疾人坐着轮椅“走”过来了。那名残疾人“走”到桌前,轻轻地拿起书桌上的杂志翻看了起来,经过反复挑选,她终于挑中了两本杂志,满意地离开了。

小姜亲眼目睹残疾人在书报亭买杂志的全过程,顿时明白了,张老板是特地为她把桌脚锯短的。

看着张老板满脸的微笑,小姜突然明白了。张老板把桌脚锯短,正是为了提高服务的高度……

巧送情报

文/阿伟

这年冬天,庆丰药店的胡老板得知鬼子要在后天围剿大晚山。

看着情报,胡老板急了。胡老板是抗日武装的内线,平时,有什么情报要送到游击队去,都是妻子雪云出城送信的。可不巧,雪云探望病重的老母亲去了。如果派其他人捎信过去,出城的关卡一道又一道,盘查甚严。捎口信更是使不得,万一被盘查出来,那后果不堪设想。胡老板想自己去,可他发现近日汉奸们对能与外界接触的店铺都盯得很紧,若被跟踪了,得不偿失。

胡老板一夜未眠,在书房中来回踱着步。日晓时分,胡老板无意中瞟了一眼书架,猛然间计上心来。他很快拟好了一封书信,把信交给了伙计强生,还给了他一些银元,嘱咐他到大晚镇找明盛药店的老板进一批药材。

果然,强生走到城门口,就被守门的日军拦住了。日军搜出了胡老板的信。信中写道:“游老板,大家久未谋面,寒冬腊月,日久情浓,君家一切可好?要不是药店甚忙,进山购药之事,大可不必麻烦大哥代劳。往后,山外城内相见,小弟一定盛情款待。”信的后面则附着药物清单。

日军喊来了翻译官,左看右看也没有看出什么名堂。翻译官说:“太君,这封购药的信函没特别的内容。”

强生来到了大晚镇后,将信交给了尤老板,拿回了购买的药材。

这尤老板也是抗日武装的中坚力量。当初,他接到信后,眉头就皱了起来:这个老胡,怎么把自己的姓都写错了?尤老板越想越感觉蹊跷,他连忙把这件事报告了抗日游击队。

队长沉思后说:“老胡不是个糊涂人,他为什么把一个熟悉的‘尤’字要写成游击队的‘游’?”

这番话让大家重新念起了胡老板的信,念着念着,队长突然跳起来说:“这首藏头诗里有个重要的情报!你们听,‘大寒,日军要进大晚山!’在我们这地方,“往”和“晚”是同音字啊。大寒就是明天,这情报来得太及时了。”

队长赶紧集合队伍,在鬼子进山围剿的路上打了一个漂亮的歼灭战。

酒计

文/杨家建

那天,老板一本正经地说要请我们十几个男员工去酒店喝酒,既然是老板请客,我们当然不会推辞,也不会客气,决定好好宰老板一顿。于是我们随老板来到酒店,点了一大桌好酒好菜。同事们喝酒的兴致很高,酒桌上有说有笑,推杯换盏相互敬酒,谁也没有推却,大有不醉不归的阵势。老板也放下架子,亲自给大家倒酒,一个劲劝大家多喝一点。

我向来不喜欢喝酒,酒量差得很,是个半杯倒的人,今天在这个场合,况且又是老板请客,看着同事们敞开肚皮大吃大喝,我总不能瞪着眼睛发呆,好歹也要在同事们面前表现一下自己的“酒量”。正当我寻思如何表现自己“酒量”的时候,面对服务员送来的一壶白开水,我忽然灵机一动,一个假喝酒的办法在我脑海里出现了。我先给自己倒半杯白开水,把喝下的白酒含在嘴里,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假装喝白开水,趁机把含在嘴里的白酒吐在那半杯白开水里。十几号人在一起喝酒,又是吆喝,又是猜拳的,谁会在意我这个小小的“做假”动作呢?我这个假喝酒动作屡试不爽,始终没有被人发现。别人大口喝酒,我也大口“喝酒”,别人大口吃肉,我也大口吃肉。最后其他的人都醉得趴下了,只有我依然面不改色,精神焕发,还在餐桌上收拾残鱼剩肉。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老板把我叫到办公室,很客气地对我说:“小杨,准备一下,下午跟我去见一个大客户。”见老板突然器重我,我高兴地答应了。老板说:“这个大客户的订单关系着咱们公司的生死存亡,我已下定决心非拿下此单不可。”我说:“我不会让您失望的。”老板又说:“不过这个客户是个出了名的酒鬼,喜欢一边喝酒一边谈生意,只要你在酒桌上喝过他,拿下这份订单就不成问题了。”一听说是要我去陪客户喝酒,吓得我腿都软了,我赶紧说:“我谈生意可以,但喝酒可不行。”老板却说:“小杨,别谦虚了,我昨天可是好不容易才发现你这样一个能喝酒的人才。”

卑微者

文/蒋玉良

老乡把他带到一个中年胖子跟前,对他说:“这是老板。”

他怯怯地叫了一声:“老板!”

老板其实正在跟一个人谈话,转过头看了他一下,嗯了一声,说:“好好干吧!”便又转回头去,继续跟那人谈话。

他还想说什么,但老板现出无心听的样子,他便有些不知所措。

老乡对他说:“走吧,我领你到住的地方去。”他便跟了老乡,往工地旁边的一处简易板房走去,那是他们住的地方,他在那里安顿下来。

晚上,工人都从工地回来了,有人来叫他,给他说明天要干的活,完了说:“要好好干,我们这儿不养闲人。”

他忙不迭地应着。

从此,他天天跟着他们,在工地上干活,他记着老板的话,干活很用心。

一天,他看到老板过来,觉得应该跟老板打个招呼,说句感谢的话,便放下手中的活计,站在那里叫了声:“老板!”

老板停下来,沉着脸问他:“你有事吗?”

老板这一问,他感谢的话便说不出口,于是胀红了脸呆呆地立着。

老板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晚上,老乡把他叫到一边,大声说道:“你怎么回事呀,让你好好干,干嘛偷懒?”

他十分惶恐,隐隐猜到可能跟白天有关,心里想辩解。但老乡并不容他辩解,继续说道:“我是看老乡的分上带你出来,跟你说了要好好干,这儿不比自己家,我们身份卑微,只有好好干才呆得住,你若不想干可以走人!”

他不敢再辩,心里就有了一种悲哀,想哭。突然想起,出来有几天了,还没跟家里联系呢。

夜已深,他还在工地旁边的小卖部,用公用电话跟老婆打电话:“老婆,我很好……”

卖鱼的女老板

文/张学斌

我是个退休人员,无事喜欢到集市转转。冬至过后,想买几条鱼腌制腊鱼。

我转了几个鱼摊。俗话说得好,货问三家不上当,就是说,看哪家的鱼新鲜,而又便宜。也有人说:“一个便宜三个爱”。可不是吗?那些大商店,为了促销,每逢礼拜天,将大量的商品减半出售,招徕众多顾客前来购买。这叫做薄利多销,也是商人经营运作的一种手段。

我抱着这样两种心态去市场买鱼。边走边瞧,便发现一个挤满了人群的鱼摊。这个鱼摊有三个白瓷砖池子,里面装有各种摇头摆尾的活鱼。我便挤到前面说:“老板,请给我捞三条大的鱼,无论是青鱼还是草鱼,只要大一点就行。”卖鱼的女老板,就用戴着胶套的手,直入池子里翻找着大的鱼。不一会儿,她用有柄的网罩捞起了三条。任凭多么活蹦乱跳的鱼,无论怎么摆动,用木棒敲两下,它就张着大嘴,躺着不动了。过秤后,付了款,老板便差她雇请的瘦个子帮工刮鳞、剖鱼、去掉肠肚。弄好后,帮工就用黑色的塑料袋将鱼装好递给我。

我提着沉重的鱼,正要离开时,忽然窜进一个人来,直冲着鱼摊嚷嚷:“我选的活鱼被你们掉了包,这是一条不新鲜的死鱼,我不要了!”此时,我停下脚步,想看个究竟。那个瘦个子的帮工,却拖声拖调地说:“明明是你自己选的鱼,现在都宰杀洗切了,怎么说不要就不要呢?两个人就争吵起来。究竟被掉了包没有?看热闹的人走上前,随手拨弄拨弄放在盆里的鱼块,谁也无法辨别清楚。即使复一下秤,因为去掉了鳞腮肚杂,也很难在重量上来判断。

瘦个帮工把鱼盆送到买鱼人的面前,几乎凑到他的鼻尖上,“您看,怎么不是你亲手选的?多新鲜啊!”“是啊,在众多人眼皮底下,怎么能被调包呢?”一些围观的人不愿意耽误时间,急着想买到鱼。

众口一词,连要退换的买鱼人都怀疑自己判断错了。这时,那个女老板走过来,用手背擦擦额头上的汗,伸出右手,先用拇指和食指搛起鱼尾看看,然后又拨拨鱼头,正面看看,反面看看,最后,果断地对那个顾客说:“对不起,是调包了。您再另选一条鱼吧。”她转过头,狠狠地瞪了自己帮工一眼。

围观买鱼的人们大吃一惊,包括那位自以为替老板赚点便宜应该得到她赞许的瘦个子帮工。

女老板抿抿嘴嘴唇,一字一板地说:“我的鱼,我全都认识,这条鱼是刚刚死了的。我捞起来放在池子边,准备自己吃掉。

人们不由得仔细端详了一番这个女老板,发现她脸庞白净,眉毛清秀,眼睛亮丽,乌黑的卷发往后拢着,还束了朵花绢。虽然胸前系着黑厚的橡胶布围裙,却遮不住里面鲜艳靓丽的上衣和长裤的挺括。

那天,她十岁左右的儿子在一旁做作业。孩子在做作业时,目睹了一切买卖鱼的过程。他在作业本的一页上画了一朵大红花,递给做生意诚实、公道的母亲。

女老板见这样懂事、明辨是非的儿子,感到欣慰,情不自禁地冲着儿子微微地笑了。这笑是纯洁的、是一尘不染的……

不完整的地图

文/滕秀娥

同事的儿子去年考取了河南的一所大学,前段时间,他建议我们几个平时一起玩得好的同事和他一起去河南玩玩,顺便看看儿子。

第一次去到洛阳,人生地不熟的,一下火车,我们就直奔车站旁边的一家商店,同事问老板:“有河南省的地图吗?来一本。”老板拿出一本,同事看了看,发现包装都有破损,好像被人拆开过,说:“换一本。”老板又拿出一本,同事一看,还是被拆开过的,而且很旧,于是问老板:“有新的吗?我想要一本没有开封的。”

老板顿时露出鄙夷的神情,冷冷地说:“一点常识都没有还那么挑剔,开封这么着名的一个城市,自古以来就是河南省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地图上怎么可能没有,你如果要买没有开封的地图,对不起,恐怕整个中国你都买不到。”

妈妈不让吃

文/周士财

天气炎热,再加上孩子放暑假后去了岳父母家,我和爱人便不再做早饭,只是每天早上下楼到小区不远处的一家早点市场各自简单吃点后便上班去。

上周六,天气依然十分炎热,早上起床后,我和老婆一起到外面吃早餐。老婆告诉我有一家两口子卖的胡辣汤味道特别好,她每天都在那里吃并且让我也尝尝。

这家生意果然十分好,几张桌子周围坐满了吃胡辣汤的顾客。我们刚刚走近,女老板便热情地招呼道:“大姐、大哥过来了!”然后指着一张餐桌对一位正在收拾碗筷的小女孩说:“丫丫,赶快收拾,让叔叔阿姨坐。”

小女孩只有四五岁大小,只见她露出甜甜的笑对我们说:“叔叔阿姨好,请坐。”老婆轻轻摸了摸小女孩的脸蛋说:“小丫头真漂亮。”女老板半是疼爱半是埋怨地告诉我们,孩子放了暑假从老家来到这里,由于没人照看,做生意时他们只好把孩子也带了出来。

不一会儿,老板便将胡辣汤端了过来,味道果然不错。当我们吃完后,小女孩便过来收拾我们用过的碗筷。我和老婆则走过去给老板交钱。

小女孩将碗筷放到一个大桶里后对女老板说:“妈妈,我饿了。”

女老板从钱盒里取出五元钱交给小女孩让她到不远处的超市买面包。

老婆一边掏钱一边对女老板说:“你们家胡辣汤的味道这么好,可以让孩子吃这个嘛”。

老婆的话音刚落,小女孩就接着说:“妈妈不让吃。”

“为什么呢?”老婆饶有兴趣地问道。

小女孩用清脆的声音说:“妈妈说,这里面的豆腐皮和海带丝都没洗过,不干净。”

树叶绿的时候下了场雪

文/高海涛

这事说起来,应该是十五年前了。那时我二十多岁。

高中毕业后,我就被要到了县文化馆创作组,之后,我的小说经常在多家公开发行的刊物上发表,像《青春》、《作家》、《时代文学》等。第三年,市报调我去当副刊编辑。去市里报到的那天,应该是刚过了中秋节的十月初,树叶还都是绿绿的。

就在我准备去汽车站的时候,张国中来了:“怎么样,坐我的车了吧。”

没等我说什么,张国中已把我的被子、脸盆什么的一股脑地放进了那辆破五十铃里,然后,又把我拉上车。一踩油门,车就向市里的方向奔去。

我问:“你的车?”那时候私家车还不多。

张国中看了看我,皱起了眉头:“这破车,离我的梦想远去了。”其实我的问话里没有一丝对这辆破车的蔑视。

车,突然停在了一个小农药店前,张国中说:“等我一下。”然后,关了车门,向小店走去。门面很小,张国中费了很大劲,搬出一个很沉的、装农药的纸箱,打开车门,礅在我面前。两套书,精装本的《鲁迅全集》和《傅雷译文集》。

“听说你调到市里,进货的时候顺便买给你的。是不是很有用?平时,经常在各地书亭里的刊物上见到你的名字,想去找你,又怕耽误你的时间。”

“你怎么知道我调动的事?”

“小县城里谁不知道?”说着话,破五十铃就上了104国道。透过车窗,可以看到国道两边高高耸立的白杨树,叶子绿绿的。

认识张国中,是我高中要毕业的时候,《辽宁青年》上发表了我一篇名为《第一天》的小说。那么大一个学校,张国中硬是拿着那本杂志找到了我,说,他是去年在这个学校毕业的,学习太糟,连参加高考的资格都没取得。看到我小说里一句话:“人永远都不要忘记自己第一天的创业梦想。”立马就崇拜上了我。他说他的梦想是有辆奔驰,看到我的《第一天》,突然明白了奔驰车得来的方法。

看到小说这样有用,更加坚定了我心中成为一名大作家的梦想。

快到市里的时候,天,突然阴了下来。好像突然就下起了雪,很大的雪片。一会儿,白雪就落满绿树叶。反季节的风景就是绝美。雪落到地上,变成了水。看着看着,路上已是雨水横流了。这时,车,突然抛了锚。

看看表,天已近午。“先吃点饭吧,本来想到市里大饭店为你送行呢。”张国中说。

我们走进路边一个小小的涮羊肉店。一间小房。看得出,是三间房里最小的一间,通往另两间房门的白灰还是湿的,不是很白。

那时候,这种吃法是新兴的,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走南闯北的张国中也没有尝试过,他读“涮”为“刷”。老板也是个与我们差不多岁数的年轻人,看到张国中读“刷”,就纠正说,读“涮”。

老板教给我们怎么样吃。老板既是老板,又是厨师,又是服务员。没想到,这东西非常好吃,我竟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荒郊野外的小店,吃到如此新潮的食物。

“呀,呀,呀!”张国中突然惊讶地叫了起来。张国中手指着涮羊肉店的墙。顺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一条横幅:人永远都不要忘记自己第一天的创业梦想。歪歪扭扭的字,看样子是老板自己写的。

老板告诉我们他是从《辽宁青年》上看到这句话的。当老板知道,我就是这句话的作者时,他简直要抱起我来了,说,“你们是我的第一桌客人,没想到,没想到。”我们实在争不过老板,这顿饭就算老板请了。张国中的车,老板也找人给修好。不过,老板让我在他那个条幅上签上我的名字。

时间过得太快。转眼就是十五年后的今天。奔驰汽车销售公司总经理张国中、涮肉连锁总店老板,还有我——报社广告部广告人,在一起涮肉。涮肉店的碗碗盘盘上都印着我签了字的那句歪歪扭扭的话。张国中每售出一辆奔驰车,都会赠给车主一条金钥匙链,金链是用十八个环串起来的,每个环上一个字,串起来就是:人永远都不要忘记自己第一天的创业梦想。

我们三个人都喝醉了。他俩醉眼朦眬地看着我,异口同声地说:“是我们害了你,也害了我们自己。”我愣了,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接着说:“我们不应该把广告代理权给你。”我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了,以为他们在开玩笑。

他们哭了,放声地大哭:“晚了,什么都晚了。你忘了你最初的作家梦想。我们忘了要的是你的精神产品的初衷。”

我似乎看到了那场雪,那场盖满了绿树叶的雪。

生吞豹子胆

文/谢丙月

区平生性懦弱,胆小如鼠,做起事来缩手缩脚,死的不敢挨,活的不敢碰,连只蚂蚁也踩不死,同事们都爱拿他逗笑取乐,老板更是看他不顺眼,横里竖里总爱挑他毛病。人们越这样,区平心里越不塌实,成天提心吊胆,夹紧尾巴做人,活得甭提多累了。

尽管区平每日里小心翼翼、谨小慎微地过日子,倒霉事还是让他摊上了。这天上午,区平去总经理室给老板送汇报材料,敲了几下门,里面没动静,仗着胆子轻轻一推,门竟吱的一声开了,就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时,突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只见老板正和秘书莉莉紧紧搂抱在一起,区平本该识趣地假装什么也没看见,赶紧抽身出来,可是他一心急,竟像半截木头一样,直愣愣傻站在那里,直到老板松开莉莉,怒冲冲向他逼近,才转身急惶惶地落荒而逃。

区平回到家,越想觉得越不妙,担心老板因此给他小鞋穿,心里万分郁闷,本想告诉老婆,又怕她西北风加蒺藜,连讽带刺地说风凉话,于是愁眉苦脸地独自躲到邻街的小饭店去喝闷酒。区平只有二两的酒量,这次不知不觉半斤酒已然下肚。谁知借酒消愁愁更愁,回想起这么多年来不被尊重,让人瞧不起的经历,禁不住扒在桌子上“呜呜”大哭起来,正哭得起劲,忽觉身后有人拍他的肩膀,扭头看去,只见一个长着满脸络腮胡的汉子站在那里,对他说:“老弟,你哭得这么伤心,是遇到难以排解的事了吧。”听他这么一问,区平更加觉得憋屈,借着酒劲,头上一句脚上一句把满肚子苦水都倒了出来。

听区平把话说完,络腮胡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他,说:“老弟,不是我埋怨你,做人就得堂堂正正,敢作敢当,像你这样子,前怕狼后怕虎,谨小慎微,太没男子汉气概了。”

区平难过地说:“我也想改掉自己的坏毛病,可是谈何容易啊。”络腮胡说:“话不能这么说,世界上的事,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想变勇敢其实很简单。”说话间拿出一个白乎乎、大拇指般大小的椭圆形的东西,对区平说:“这是朋友刚送我的一颗豹子胆,我留着也没用,你吃了它,保证能彻底改掉懦弱胆小的坏毛病,胆量倍增,大有所为。”

区平顿时浑身发热,激动异常地说:“多少钱,我买!”络腮胡说:“提钱就见外了,这豹子胆是我送你的,只要日后常光顾我这小店,我就谢天谢地了。”区平迫不及待地接过豹子胆,一把塞进嘴里,还没品出什么滋味,竟吞下肚去。他见饭店里的其他顾客早走光了,歪歪扭扭地站起身来,络腮胡想上前搀扶,他一甩胳膊道:“没事,我自己能走!”

区平摇摇晃晃,头重脚轻地来到大街上,天已大黑下来,他就像踩在棉花团上一般,深一脚浅一脚向回走,没走多远,忽听身后传来一个女子急切的呼救声,借着路灯的光亮回头望去,见两个穿得花里胡哨,染着黄头发的家伙正挟持着一个年轻女子,硬往黑影里拽,若在往常,区平早吓得屁滚尿流,躲得远远的了,今天他吞下豹子胆,只觉一阵豪气冲天,大吼了一声:“住手!”冲上前挡住两个家伙去路。

两个小子见有人要坏他们好事,可不干了,其中一个呸地吐掉嘴里的烟头,嗖地亮出弹簧刀,对着区平恶狠狠地说:“少管闲事,不然我给你放点血!”区平一点也没害怕,向前逼近了两步,用手拍了拍胸脯,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珠指着自己的脑门吼道:“这场面我见得多了,有种你往爷这儿扎。”

两个家伙见真来了不要命的,不由心虚了,咬牙切齿冲区平丢下句:“算你狠!”扔下那个年轻女子,转眼间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区平有心上前安慰那女子几句,却忽觉胃里一阵翻腾,酒向上涌,头晕目眩,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什么也不知道了。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发现竟躺在自家的床上,天也早已大亮了。老婆见他醒来,立即变了脸色,双手插腰,凶巴巴地吼道:“昨天究竟和谁去喝酒了,送你回来的那个女的到底是谁?”

区平很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昨晚自己醉得一塌糊涂,究竟怎么回来的,一点印象也没了。他害怕老婆借题发挥,把事情给想歪了,索性摆出一付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吼道:“我爱和谁喝就和谁喝,你管得着吗?”他在家从没发过脾气,这一声大吼,真把老婆震住了,愣在哪里半天没还上话来。这时,家里电话铃响了,区平接过电话,屁股上就像安了弹簧一般,嗖地从床上跳起来。

电话是老板打来的,让区平马上过去一趟。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丝毫不敢怠慢,风风火火赶到公司。老板破例请他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亲自倒了一杯茶递到他手里。区平受宠若惊,诚惶诚恐,不知说什么是好。老板哈哈笑了两声,开言道:“常言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还真有道理,你表面看上去温和谦恭,骨子里却很有一种英雄气概嘛,昨晚的事莉莉都和我说了,要不是你仗义出手,莉莉可就麻烦了。”区平恍然大悟,原来昨晚救下的竟是莉莉啊,这么说送自己回家的,也一定是她了,怪不得老婆要吃醋呢,只怪当初自己醉眼迷离,没认出她来。

老板又道:“我这人一向赏罚分明,好好干,我绝亏待不了你,不过,昨天上午那事,你可不能乱说哦。”区平明白了老板的所指,故意摆出一付愣头愣脑的样子道:“昨天上午我什么也没看见啊。”“哈哈,看不出来,小区还很会办事嘛。”老板哈哈笑着说:“哦,对了,后勤部的牛主任昨天刚刚退休,从今天起,后勤的工作就由你全权负责了。”

当天下午,区平走马上任。人逢喜事精神爽,新官上任的区主任眉头舒展了,胸脯挺直了。但区平明白,自己得到的一切,全是因为当初吞吃了那颗豹子胆。吃水不忘挖井人,他琢磨着,应该去向人家表示一下谢意。这天,他上街买了两瓶五粮液,大步向络腮胡开的那家饭店而去。等见了络腮胡,说明来意,不料对方竟笑得前仰后合起来,他拍着区平的肩膀说:“老弟啊,那豹子可是国家明令禁止捕杀的珍稀动物,我那里会有豹子胆给你吃?”

区平认真地说:“那天你明明让我吞下一颗豹子胆啊,白色的,拇指大小,圆圆的,当时我虽然喝多了酒,这件事还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对不起,我那是和你开玩笑的。”络腮胡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区平拉到一边,一五一十说明了原委。

原来,那天络腮胡见区平喝多了,怕他在饭店耍酒风,才想办法把他给骗出去,至于所谓的豹子胆,不过是刚刚从厨房拿来的一颗剥了皮的鹌鹑蛋而已。

免费搓背

文/茨园

我大学毕业刚找到工作,就不时有还在人才市场转悠的同学闻风而来。有朋自远方来,尽地主之谊安排食宿是应该的。吃,在街边小摊上弄点酒要俩菜,图个高兴就是了。但我住的地儿是和一陌生人AA制合租的,床是上下铺那种档次,自然不能用于抵足夜谈的。

街边冠以“宾馆”的旅店,动辄几百元,在我目前经济条件下,若为了面子而“包间”,其结果势必是那些兄弟拍拍屁股走人后,我衣食无着。于是,颇郁闷。同室的AA陌生人不知是出于好心还是怕我和别人挤到屋里一夜狂侃扰他清梦,便给我一个建议:楼下不远处有家澡堂兼有住宿功能,而且一个包间一晚才几十元,为啥不去连洗带住享受“一条龙”服务呢?我一想,这主意不错!于是,一有同学来,便在酒足饭饱后领了他们去享受“一条龙”,省钱不说,人家也挺高兴,一个劲儿夸我“会安排”呢!

那几天真邪性,送了这个,来了那个,到周六我接待第5个“客人”时,浴池老板一见我便热情招呼,并咐吩一搓背的黑胖汉子:“你给这兄弟免费搓啊!”“好嘞!”黑胖汉子应一声,憨厚地冲我点点头,而我却咧咧嘴哭笑不得。

略冲了会儿淋浴,黑胖汉子招呼另一个搓背工走过来,一对一把我和同学请到床上开搓。“大哥,你轻着点儿啊!”我苦笑着低声对黑胖汉子说。“好嘞!”他又是憨厚地应一声,果然力道很轻的。不过,搓着,力道倏增了,我龇牙咧嘴地勾眼一看肋部的皮上都沁血了,忙提醒:“大哥,轻点啊!”

黑胖汉子一愣,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对不起呀,搓了半天没见‘效果’,我心里急呢!”瞥眼看朋友一脸惬意由人搓着,我一脸无奈低声说:“这一周我都来5次了,你能搓出灰么?”“就是就是!”汉子应着,笑说:“老板说了,以后你来都给你免费搓呢!”“为啥啊?”我莫名其妙。“感谢你呀!”汉子接道:“老板知道你是个热心人,天天帮他拉客呢!”

我有这么高尚么?想想“骚扰”不已的同学,不由我苦笑。

开门红

文/刘兵

公司成立了一个新部门,老板让我牵头。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到年末,部门所创造的效益在公司名列前茅。年终,老板要我们再接再励,实现“开门红”。

啥叫“开门红”啊?我脑子里还没有这个概念。为此,我特意请教了业务一部的范部长。

他点拨道:“所谓‘开门红’就是节后头月能接到大单,如能转化为实际利润则更好。老板十分看重这个,因为它有昭示作用,能鼓舞士气。”

我想了想,觉得这不可能。刚过完年,各个单位都是才进入工作状态呢,能签下单已属幸运。款项到账看得到利润起码得三四月份才能发力。老范不置可否,神秘地笑笑:这可说不好,也许会有奇迹发生呢?

春节过后,明知难度很大,我和下属还是积极联系新老客户,争取公司产品抢占更多的市场份额。没曾想,业务三部大雷传来了捷报,一开年就接到了三百万元的订单。更离奇的是,用户提前打来一半的预付款,等于在公司放了颗卫星。还没缓过神来,业务一部老范紧跟其后,合同额稍逊,但利润也有五万多元。但这两个部门都有历史欠款,至今还未收回来。瑕不掩瑜,这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在业务扩大会上,兴奋异常的老板一再表扬大雷和老范,开局不错。啥是“开门红”?这就是。看来姜还是老的辣。照这么下去,今年的任务肯定有望超额完成。老板接着说,“老人”的这个头带得好,现在就看“新人”怎么努力了。在此特宣布,一季度给这两个部门分别发一万和八千元的奖金,希望各位奋起直追。会上悲喜两重天,我始终困惑不已,百思不得其解。

我和大雷不是很熟,不便打听。而老范和我私交还不错。找了个机会,我拉老范到一家小酒店喝酒,想看看具体是咋操作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老范瞪着醉眼,跟我比划道:“小刘啊,我透了底,千万不要外泄。当月签单即盈利这怎么可能?我和用户达成了默契,把头年的单子预留一部分,再叫他们划些‘利润’来,接着滚动进欠款里。为啥要实现‘开门红’?因为老板喜欢这个啊……”

竹篮

文/蔡中锋

昨天老板让我帮他物色一名年轻人,正巧侄子蔡杰研究生刚毕业,所以,今天一早,我就带上侄子到了老板家。

老板正在院子里浇花,听我说明了来意,就边浇花边问了侄子几个问题。正浇着,老板手中的水管突然停水了。老板就拿起身边的一只竹篮递给了侄子:“请你帮我去门前的小河里取些水好吗?”

常言道:“竹篮打水一场空!”我认为这是老板对侄子不满意的表示,正想带着侄子告辞。不料侄子却接过竹篮就走了出去。

过了不一会儿,侄子回来了,居然真的提了一竹篮水!原来他在竹篮的里面套了一个大点的方便袋!

在侄子的帮助下,很快,老板的花就浇好了。

浇好了花,侄子问老板:“您爱吃最新鲜的鱼虾吗?”

老板说:“爱吃啊,可是这儿哪有什么最新鲜的鱼虾啊?”

侄子说:“我刚才在小河里取水的时候,看到里面有好多鱼虾,我用这只竹篮就可以将他们捞出来。”

老板一听,笑了:“好!想不到竹篮还有这种用处!”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我和老板惊奇地发现,侄子居然真的提来了半竹篮活蹦乱跳的鱼虾!而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名外国人!

老板问侄子怎么回事。侄子说:“我在小河边打鱼的时候,遇到了这位法国老板,他相中了这只漂亮的竹篮子,想要大批订购,所以,我就把他领到您这儿来了!”

老板听了,不由击掌叫好:“其实成败本没有定式,竹篮打水未必就是一场空。这孩子能够打破常规思维,善于抓住各种机遇,用一只竹篮,不但能打来水,捞来鱼,还能招来商,正是我所需要的人才。”

老板真笨

文/黎尊乾

老板很笨,裁员的事说了好几遍,他还是一头雾水。事关重大呢,到底怎么操作呀?老板喃喃自问。

名单上的几个人,都是老功臣加老油条,在公司服务了二十年,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如严格依法补偿,老板吃不消。

老胡问了好些律师,加上自己参悟,终于找到了妙招儿。劳动法规定,员工犯错,被公司解雇,没有补偿,还要倒赔公司一笔。老胡幽幽地说,以少量的钱叫他们在自己的认错书上签名就可以了。

老板不懂,小学生一样,求助地看着老胡。

老胡急了,越发耐心。说不明白,只能亲身示范。老胡写了一张认错书,签上自己的名字,拿给老板看。

他们有错吗?他们会签吗?老板有些怀疑。

肯定签!错不错看字据,到时,您一边放钱,一边放认错书,一签就拿钱!要不,他们去打官司,一审二审终审加执行申请,没有一两年,拿不到钱!老胡成就感爆棚,为自己的妙招兴奋不已。

老板眼睛一亮,有些明白了。

老板攥着那张纸,放入裤兜,感动地说,你又立了大功!帮我打工二十年,始终如一日啊!你的办法真不错,我带回家再消化消化。

老胡回到家,在老婆面前大讲老板的笨和自己的高明,眉飞色舞,口沫横飞。忽然,他想到什么,在口袋里上下翻寻,心惊肉跳起来。

轻握飞絮暖红尘

文/采桑子

这条路,说是街,显得有些窄,说是巷,又有些宽了。贯穿南北,也有差不多二里路,中间一条十来米宽的河,不知道是哪里的分支,水是长年累月的黄绿色,像是死水一样,浮着青苔,却不臭。桥面是灰色的碎砖,有修补了很多次的痕迹,以桥为界,北面临街的都是各色小吃店,南面,有杂货店,成衣店,修补店,牙科小诊所啦等等,唯独这一家,是有门面,但却没有店名的,只用一块硬纸板,红笔写了“弹棉花"三个字,字体很不规范,笔画又被人描了多次,那横是粗的,竖却是细的长腿,看着有些滑稽,歪歪扭扭地挂在临街窗口的护栏上。

店面不过十多个平方,进去看,弹棉花的机器立在墙角,早已不是我们想象中的弹花机,电闸一合,自动的,压成很松软片状的棉絮,要一层层摆放在正中间的平台上,根据棉被的尺寸和厚度叠好,这时候才是手工活儿。小老板和老板娘都是浙江人,男的很瘦,说话的时候声音很低,顾客老是要他重复说,才听得到。女的呢,简直就是个女孩儿,个子小小的,脸也小,眼睛细眯着,鼻头小而翘,鼻甲几粒小雀斑,一干活出汗就像几粒小豆子,在她的小脸上滚来滚去,爱笑,便露出细密的白齿。问她多大了,说,二十三,可是,小毛头都快三岁了。

这一家在这条街上弹棉花已经好几年了。住处,就租了马路对面的住户的,几步跨过去就回家,活儿不多的时候,老板娘就到处跑,一个人跑,也带着小毛头跑,跑哪里呢?就在这条路上跑,去桥北的小吃店,一会儿买桂花藕吃了,一会儿去买芝麻球了,又一会儿,看到附近成衣店里有了新款式,就跑去左瞧瞧,右瞧瞧,摸摸料子的质地,啧啧有声地发几句感慨,要男主人喊她,阿珍,有活儿了,快回来,她便刺溜一下冒出来在店里,戴上口罩开始手脚麻利的干活。那口罩是一直挂在一侧的耳边的,两个人,干活的时候,机器一开,棉絮飞扬,口罩必须要戴的。转瞬间,刚刚还硬邦邦黑乎乎的旧棉被,随着机器的隆隆声,吐出来的就是白花花的棉絮团,两个人你一层我一层在操作台上就像变戏法,最后一道工序,就是给铺好的棉絮网毛线加固。先问顾客,毛线是自带还是要店里的?店里的红毛线,一捆捆的就搁在门口。还是两个人,你牵一头,她牵一头,中间转弯的地方是要咬在嘴里的,这时候男的便摘下口罩,咬住那毛线。还有的顾客提出网好的被子要缝两行的,也是由男的来缝。他的手指关节粗大,缝的却很仔细很认真,可是阿珍又窜出去不见了。到了该做饭的时候,还是小老板跨过马路,回家烧饭的。他喊阿珍回来看着店,阿珍终于不跑了,很听话地在门口和小毛头玩扯毛线叠罗汉的游戏。小毛头的小脚丫在青石板上跺来跺去,嘴里咻咻咻地不住声的嚷,阿珍呢,就啊哈啊哈地大笑,过路人,很多是熟悉他们的,便也都跟着善意的笑一下,摸摸小毛头的脑袋,哎呦喂,哎呦喂,这一家子啊。

他们家的小毛头是很有些与众不同的。这条街上人都认识喜欢他。他喜欢骑着自己的小车子在店门口横冲直撞,大声唱着,弹棉花来弹棉花,半斤弹成八两八。有顾客想逗他,说,小毛头,喊阿婆,他不吭声,眼睛眨巴几下,想要开着他的小车子躲开。再逗他,他就握紧小拳头冲你晃晃,以示警告。阿珍带着他乱跑,却不知道怎么管教他,上幼儿园还差几个月,就这么散养着。小毛头长得健壮结实,口齿伶俐,就是没有静下来的时候,要到处跑。

小老板让人记住的,是他爱读书。没有活儿做的时候,他就读书,读《巴黎圣母院》,也读《古文观止》,还有《家常菜大全》。书与书之间,好像都不搭界。他安静地坐在小店的角落里看书,人又瘦小,有时候顾客来了,看不到人,大喊,人呢,怎么人不在呀?他就一叠声的说,在的呀在的呀,小心地把正在看的书,折起一页,再合上,说,弹几斤的呀?

卖散酒的阿萍嫂是嘴巴最闲不住的,每一个人,到了她这里都成了故事的主角。说,小老板真是个有情义的男人,四号楼里的陈奶奶,瘫了好多年了,儿女都有些不耐烦了呀,总是尿在床上,被子又臭又硬,他就去拿来给弹软了呀,还不要钱呀。阿珍是有病的,间歇性精神不正常,阿珍的父母半夜去河里捞沙子卖钱,第三天发现时是在下游好几里的地方,都淹死了。阿珍就疯了,疯了就到处跑不知道吃睡。阿珍是早早和小老板订了亲的,他不娶阿珍,阿珍岂不从此就流落街头?阿珍的病时好时坏,她父母家里的一点痕迹都会刺激她犯病。婚后带她出来散心,来到苏城,竟然好了病,说喜欢这里,小老板就带她来这里谋生计了呀。可是他们怎么生存呢?没文化,这年头,好在小老板家传的弹棉花手艺,可以养活他们的,就这样,居然一年年做下来。阿珍的病这几年真的没有复发,虽然还是爱到处跑,可她从来不跑出这条街的,思维也清楚,有小老板疼着,让着,宠着,很开心的呢。又说,小老板那么爱看书,都为了小毛头的呀。他和阿珍都没有文化,小毛头一定要好好读书的,好的幼儿园上不起,差的呢,又怕误了孩子,他就读书呀,然后教小毛头认字,小毛头虽然还没有上幼儿园,可是认得很多字了呢。

日子是重复的日子,语言是重复的语言,街上是匆匆来去的人,弹棉花的小店依然没有名字,阿珍还是每天带着小毛头跑来跑去。爱读书的小老板呢,依旧辛勤的弹着棉花呵护着妻儿,既无豪言也无壮语,搁在人群里无声无息。有说,这世上,凡是有形的,都会变,情义两个字,是无形的,很重也很缥缈,风一样刮来了,风一样刮走了,是拽不住的虚幻。可是,这条街上,在这一角落里,却四季透着浅浅淡淡的温暖,看不见,却感受得到的浅浅淡淡的温暖,风来了,风去了,都不曾将这温暖吹散。我常常在想,是不是因为这缝隙中细微的人和事,如飞絮一样,飘落到人世间,一点一点温暖了我们的红尘呢?

回馈

文/陈建志

台湾商人李老板正站在风口浪尖上,成为舆论关注的焦点。事情缘于他在一所学校设立的助学金。

他拿钱给学校,学校领导当然高兴,于是高接远迎,把他奉若上宾;受助的学生及其同学们更是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他的光临;新闻媒体则对他的义举进行了集中报道。

然而,有人认为,李老板是在作秀,设立助学金,钱花得不多,得到的回馈比做广告省钱,效果又好。

我与李老板交往不多,面对面采访,不过几十分钟时间。

那天的座谈会,是为了纪念李老板在学校设立助学金十五周年而开的。往届受助的毕业生代表从各地奔赴母校,早早等候在会议室里。快到开会的点儿,在众人的簇拥下,一个个头不高、头顶光亮的老头迈入会议室,众人起立,鼓掌欢迎。参加座谈的毕业生都是小有成就的人士,回校颇有衣锦还乡的感觉,发言中纷纷叙说当年家庭如何贫困,如何受到资助完成学业,并在其精神的激励之下艰苦创业,走向成功的坎坷经历。李老板默默地听着,脸上漾满笑意。

新一届助学金颁奖仪式开始了,主席台上,学校领导们静静地坐着,只有李老板自己像只陀螺似的忙碌着。百名受到资助的学生分成十组,十人一组,依次登台,站成一排。李老板不厌其烦,走上前去,与学生们逐个握手,祝贺一番,叮嘱几句,然后颁发证书与助学金,最后站到学生们中间,摆好姿势,展颜微笑,仔细倾听十几名记者按动照相机快门的咔咔声,以及台下数千名学生雷鸣般的掌声。

接受电视记者采访的时候,李老板依然派头十足,身穿笔挺的西服,头顶四周稀疏的头发梳得纹丝不乱,腰板挺得笔直,面对电视镜头侃侃而谈。

“您为什么要前后出资百万元资助这些贫困学生?”

“牵着他们的手,我好像回到了童年时代。我出生在台湾一个小渔村,一个贫困的家庭,读小学的时候,家里穷得常常没钱交午餐费。”回忆起当初家中的困境,他一阵哽咽,“我资助他们,就像帮助小时候的我自己。”

“您资助学生,想得到什么回馈吗?”

“资助他们完成学业,我希望他们懂得感恩,将来更好地回馈社会,并不要求他们对我个人有什么回馈。”回答很有外交技巧。

李老板私下透露,当初在台湾创立的企业,现已发展为一个企业集团,跨国公司。他还一再声称企业目前并不需要做广告,他自己作为一名快到古稀之年的老人作秀也没什么意义。

但是,他依然坚持资助来自农家的贫穷学生,坚持每年千里迢迢辗转数地赶到学校,亲手给受助的学生们颁奖,面对学生们走出贫困阴霾展露的笑容,倾听来自学生们雷鸣般的掌声,享受这难得的幸福过程。

我想,这,或许就是他所需要的最好回馈。

命运的悬念

文/阿紫

老王被双规了!这一消息着实让人震惊。一来大家没想到“打苍蝇”真能打到我们这样的低级别单位;二来大家认为老王本质上是老实人,他可能只是因为胆小怕事被厂长裹挟进了贪腐群体。他在单位主管财务,处于这个位置,不是斗争就是妥协。老王这人软弱,显然没有斗争的勇气。

人们猜想老王只是被裹挟,另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他家境好,3套房子,家庭年收入起码好几十万,区区不到10万的赃款,显然不太可能引得他垂涎。

50岁以前的老王很穷,住在棚户区一间不到30平米的平房里。老王两口子很勤奋,不过一直没赚到什么钱,眼看儿子二十多岁了,这才拿出所有积蓄按揭了一套商品房。那年老王刚过50岁生日,从那年起,老王的命运发生了急转弯。先是自己的平房拆迁,得到了一套还建房。接着老婆单位拆迁,又分得一套房子。同时,他老婆遇到一位贵人,鼓捣她开了一家会计事务所。一开张,那位贵人就介绍过来好几个大客户。几年下来,单子越接越多,两口子请了三四个员工,自己每晚还得奋战到深夜。几年下来,家底颇为殷实,而且前景非常美好。

“各人有各命,老王这样憨厚的人,老了老了居然能转运发财!”这几年,不少同事艳羡不已,连老王常年熊猫眼也艳羡,因为咱想忙都没机会。

今年初,我们厂也拆迁了,眼看老王退休前或许又会有所进账,可是偏偏单位审计出了问题,于是老王的命运再次发生了急转弯。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真是一点不假啊!”唏嘘之余,单位里几个老迷信又活跃起来。为了佐证这点,他们还谈起了刘老板。有人一年前看到他在街上开小货车揽活;有人一个月前在医院看到他住在危重病房;而十多年前,他承包我们厂时资产数千万,相当于如今的亿万富翁。

十多年前的刘老板才三十多岁,他从一家热门单位的公务员岗位裸辞下海,短短几年身家数千万。他预估我们单位将被某国家重点工程征地,于是停掉原有的业务,倾全力投资我们厂。结果家财耗尽,也没等到拆迁,后来家庭也破裂了,彻底一无所有。

老王和刘老板的人生际遇,让人感慨命运像美剧,跌宕起伏,不到曲终人散根本不知道此生是喜是悲?然而这又不全是老天在掌控,老王的勤奋踏实,促进了他的财富积累,可是老好人的性格又埋下了悲剧的祸根;刘老板敢于冒险的性格让他早早致富,但投机心态让他的财富随时可能打水漂。命运的悬念,一半来自机缘巧合,一半是自身个性使然。

杨老板的狗

文/迟占勇

我们这个小区,两样东西最有名,一个是杨老板,某煤矿大老板,有钱,肥的流油;另一个,就是他的爱犬,高大威猛,不可一世。

小区里的人,见到这二位,都尽量躲着。

前一阵儿,上面下来通知,小区里不准养烈性犬,大家都说,这下好了,杨老板的狗该有人管了。

可是,别的狗都有了收敛,杨老板

的狗照样耀武扬威。

“谁敢动我的狗?不要命了?”杨老板乜斜着眼说。

前几天,一个扫楼道的女人,在扫杨老板单元的楼道时,被杨老板的狗咬了。

杨老板甩给女人五百元钱,去打狂犬疫苗吧。

又过了几天,杨老板的狗又惹事儿了,咬了一个女孩儿的手!这女孩儿是个手模,要三十万!杨老板有些心疼,但又怕女孩儿与他打官司,那对他的生意还是不好的,杨老板咬咬牙,给了。

杨老板踢了爱犬一脚:“妈的,咬人你也看看啊,乱***咬!”

时间不久,杨老板还是眼含热泪狠着心把爱犬送往屠宰场。

据说,这次咬的人是主管工矿的某要员!

那要员说了,赔钱事小,赶紧把那畜生给我法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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