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不孤独

人生充满了寂静的时刻。

秋雨初停，空气里尚余些许凄凉气味。我靠在沙发上，读着柴静的《用我一辈去忘记》。真是一粒粒洁净的字，让人恍惚觉得清冷的雨后轻轻的下了一场雪。十分甘洌。

那时的柴静十多二十岁的年纪。非常年青。在电台里做一档深夜的节目。在午夜将尽的时候，无比温柔的说：“北京时间22点31分，您现在所听到的是调频97.5兆赫，湖南文艺广播电台的《夜色温柔》，我是柴静。问候收音机前每位最亲爱的朋友，感谢您在这样的静夜时分，即将陪伴我度过最后的一个半小时。节目中安排有《人间世》、《尺素寸心》以及《深夜私语》。”平稳的声线在黑夜里听来如同一条河流。借着覆盖辽阔的无线电，带给人一点慰藉，和夜深人静时的遮蔽。

她说，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她说，飘摇风雨夜，似是故人来。她也说，盖好被子，乖。并不让人觉得少年时的矫情，反而是温暖，大抵深夜总是自地底透出那么一点透骨的寒吧，所以人们分外需要抱团取暖。在无人相伴，孤独无依的日子里，听电台也可算是一种好的方式。彼此看不见脸，无论各自的遭际如何，借着这黑暗的帷幕，一一吐露心声，温暖踏实，却又透着些心酸——天地阔大，竟需要夜深人静时才可肆无忌惮的尽情挥洒。

那样的寒凉，真是柴静说的，似锦繁华的夜，处处都有寂寞的信徒。

我没有赶上那样荒寒的年代，柴静带着面目不清的未来离开《夜色温柔》时，我才刚刚出生，1998年。可是这并不妨碍我体会到同样如蛭附骨的孤独。

我说秋雨初停的午后，我靠在沙发上读书。绵密布绣的情思由此可见一斑。

客厅里非常空旷，一点微薄的天光透出云层，呈现一块蛋白的光晕，仿佛阳光将要破空而出。一点一滴泼洒在乳白色的地板上，寂寞无边流淌。

寂寞总是让人感到羞耻。明明彼此都是同样的寒冷，却硬绷着不肯去抱一下对方，如同枕戈的刺猬。

我带着耳机，听柴静十余年前的节目，依旧温暖如昔。隔着十余年的距离，也可在虚空中看见她乌黑细软的发，简单的大眼，和清亮无比的灵魂。像她一样，在心中一遍一遍地摹画那个无限可能的未来。孤独却无法分享。因为孤独一被分享就蒸发了。

杜拉斯说，经过孤独的日子，我终于喜欢上自己的无知，与它们相处感到惬意，如同它是一炉旺火。这时就该听任火焰的缓慢燃烧，不说一句话表示自己对无论何事的看法。必须在无知中自我更新。

我在如同荒原的空旷客厅里孤单生长着。收获无知，亦收获感动。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