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浮生欢几何

作者: 最爱浮生欢几何 2015年12月12日爱情散文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这首脍炙人口的《关雎》出自诗经的首篇,相信今天的大家都不感到陌生,大街小巷,妇儒老幼,耳熟能详。自古以来,写关于婚姻之前的爱情诗文不少,但写关于结婚后的爱情却少之又少。正是这首堪称传世经典的《关雎》,被人吟颂了近千年。它是婚礼上唱给新人的诗。沐浴在婚姻爱河里的男女是值得歌颂的,美好的婚姻是幸福生活的开始,它为什么放在诗经的开篇?还是问问《浮生六记》的作者沈复去。

大清乾隆年间,太平盛世,沧浪亭畔,锦衾香,玉枕双,昨夜深深小洞房。十七岁的沈复娶了青梅竹马的表姐芸娘为妻。一个女人最美丽动人的时候,就是她成为新娘步入婚姻殿堂的时候。沈复这样写道:她通体素淡,削肩长项,瘦不露骨,眉弯目秀,顾盼神飞。那一举手,一投足,都有着无限缠绵之态,朦胧了人间的春花秋月,黯淡了秦淮河边的桃红柳绿,她犹似江南小桥的流水潺潺,灵动婀娜,清凌而又淳朴。

芸娘才情俱佳,见解独到,她说,杜诗锤炼精纯,李诗潇洒落拓,与其学杜之森严,不如学李之活泼。她宗杜心浅,爱李心深。可见心中有明媚阳光的女子,散发出的智慧之光,恐怕连沈复都逊色几分。她聪慧伶俐,刺锈之暇,渐通吟咏,有“秋侵人影瘦,霜染菊花肥”之句;日落时,登土山观晚霞夕照,有妙句随意联吟“兽云吞落日,弓月弹流星”。

她有着江南细雨般的温润,有着大家闺秀的端庄,又有着小家碧玉的婉转,她既是沈复志趣相投的红颜知己、共享闲情的浪漫情人,又是心性相通的合欢伴侣、宜家宜室的贤妻良母。她就是这样一个被林语堂称之为中国历史上最可爱的女人。弱水三千,他独取一瓢饮,人世间有这样的爱妻朝夕相伴,此生足矣。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这对情投意合的良缘佳偶,该是前世修了多少年才得来今生的陪伴与守候,从此,年少夫妻赏花插瓶,品茶论诗,调香美食,举案齐眉,默不静好。

芸娘自置梅花盒,一盒六色,用灰漆就,形如梅花,底盖均起楞,盖之上有柄如花蒂。置之案头,如架墨梅覆桌,启盖视之,如菜装于花瓣中,二三知己可以随意取食,食完再添。夏月荷花初开时,晚含而晓放。芸用小纱囊撮茶叶少许,置花心,明早取出,烹天泉水泡之,香韵尤绝。她没有闭月羞花之容,也无沉鱼落雁之貌,她只是芸娘,能把简单的生活过得兰心惠质,别有一番雅致。

夫妻移居萧爽楼时,沈复好洁,地无纤尘,且无拘束,不嫌放纵。芸善不费之烹疱,瓜蔬鱼虾,一经芸手,便别有一番意外味。沈复好客,芸备酒茶相供,诸君子如梁上之燕,自去自来。芸拔钗沽酒,不动声色,良辰美景,不放轻过。她心灵手巧,沈复之小帽领袜皆芸自做,衣之破者,移东补西,必整必洁,色取暗淡,以免垢迹,既可出客,又可家常。人间烟火味,生活点滴间,我们只羡鸳鸯不羡仙。

沧浪小住,芸娘对沈复说,他年当与君卜筑于此,买绕屋菜园十亩,课仆妪,植瓜蔬,以供薪水。君画我绣,以为持酒之需。布衣菜饭,可乐终身,不必作远游计也。这是芸娘所向往的田园生活,也是他们所希望安宁和乐的世外桃园。沈复也曾说,当泊舟万年桥下,与卿待月乘凉,以续沧浪韵事。七夕夜,沈复镌“愿生生世世为夫妇”图章二方,朱白各执一方,此时此情,有章为证,天地可鉴。

这一生,爱到怎样才好?江南,留下了那么多才子佳人、英雄红颜的传说。有人千里送寒衣,哭倒万里长城;有人苦守寒窑十八载,盼君早归来;有人不爱江山爱美人,与青灯古佛为伴,不理俗世;有人为伊消得人憔悴,成了千古词人;有人为博妃一笑,不惜烽火戏诸侯;有人冲冠一怒为红颜,不管不顾发动战争;有人……三生三石的桃花那么艳,而它们也只是一个季节的绽放。再惊天动地的爱情都会成为过去,成为历史里的一缕轻盈的烟,一粒微弱的尘,缥缈在天地间,风起花落,都逐水流去。

爱是卓文君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爱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牵肠挂肚;爱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相濡以沫;爱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长相思;爱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美好祝福;爱是琼瑶情深深雨蒙蒙里的你侬我侬;爱是三毛与荷西一起走过的万水千山……

还是平凡生活里的爱最好,在每个散步的晨昏,牵着彼此的手,感受到手心的暖;看屋顶上袅袅升起的炊烟,吃桌子上的粗茶淡饭,品味人间清欢;爱是你耕田我浇水,夫妻双双把家还,是柴米油盐的琐碎,是春夏秋冬的嘘寒问暖;爱在芸娘“今世不能,期以来世”,沈复“来世卿当作男,我为女子相从”的绵绵情话里。

江南那么大,故事那么多。人世间,有几人能拥有那样的情怀?即便有,又有几人能将平凡的生活过得那么诗情画意?并不是每个男人都如沈复那样对芸娘那般痴情,那般深情,不纳妾,只爱芸娘一人。也并不是每个女人都像芸娘那般集万千女性所有的优点于一身,他们两情相悦,倾注一生的爱来经营婚姻生活里所有的美好,平凡而又不平凡。芸娘带给沈复的记忆,每一处都是温暖的。忘不了那鬓角飘着茉莉的清香,倾倒在沈复怀里的可人;忘不了出游时女扮男装的脱帽翘足,“我亦女子耳”的欢笑;忘不了那苏城南园的野炊之乐,烹茗暖酒佳肴时的不饮自醉。忘不了那臭腐乳和虾卤瓜的滋味 ,沈复说“始恶而终好之,理之不可解也。”芸娘答? “情之所钟,虽丑不嫌。”?

阴晴圆缺天上月,悲欢离合总无情,二十八年的夫妻情份终于走到尽头,芸娘的离世,带给沈复的是一道永远都难以抚平的伤痕,天与地那么漫长的时光里,他用文字一字一句串起他们曾经一路走过的日子,把所有的爱都浸透在字里行间,写下《浮生六记》,为他们之间那么深刻的爱终于找到了一个归宿,来陪伴他余下的生命,纵然有千万个舍不得,尘世里少了这样一个秀绝的女子,也就减了一些韵致,多了许多叹息,她来了又走了,带走了与沈复一起所有欢乐的时光,那个灵秀纤弱的女子,最终成了他一生中最温热的曾经。萧萧沧浪亭还在,那个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却如梦一般逝去,带给他的只有记忆。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没有你,山水园林再美,再多闲情逸致,也只能是欲说还休,分享艰难,从此不敢去触碰记忆的弦,不敢轻易言欢。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在梦与醒之间,匆匆年华似云烟,究竟谁是你浮生里的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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