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小学老师们

作者: 高阳酒徒[文集]2022年01月13日情感散文

疫情期间困于斗室,每天的生活基本上就剩下:吃与睡这两件事。百无聊赖间,在网上看了部电影,《树上是个好地方》。小制作,儿童片。讲的是一个调皮捣蛋的小学生和一个新来的代课老师之间的故事。情节并不复杂,但老师与学生之间那种真挚的情感深深地打动了我。还有那些处处充满,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乡村小学生活气息的场景、道具。让很多观众纷纷留言:“真接地气,我们当年就是这个样子;老师演的太好了、好像当年的某某老师,我好怀念她哦……”。叫好之声不绝于耳,观众给评了8.7的高分,一致期待导演能拍续集。

是啊,现在早已普及了义务教育,我们谁没有自己的小学老师?就像“杀手也有小学同学”一样。在我们对这个世界几乎一无所知的童年,能有一个有爱心有责任感的小学老师,陪我们一起走过人生起始的这段路,应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看完电影 ,我的思绪久久不能平静。深深地吸一口烟,烟草的苦涩醇厚,就像回忆的味道。而我自从小学毕业,就再也没见过当年的学友师长,也没有一丁点儿有关他们的音信。在涵澹的烟幕中,一个个模糊的身影逐渐变的相对清晰起来。尽管我早已记不的他们大多数人的名字,还有有关容貌的具体细节。岁月真是把杀猪刀啊。眨眼间,当年的黄髫稚子早已成了叔叔阿姨,有的估计都快成爷爷奶奶了把。可当年那份情愫,却依旧残留在我们的心中。

我上小学的时候,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地点是在我父亲工作单位附近的乡村小学。

依稀记得该去上学了。招生的人让适龄儿童随便抬起一只胳膊,紧贴头顶,用手指摸对面的那只耳朵。摸着了,就可以去上学。摸不着,就是年龄不够。

那时候的乡村儿童,普偏没接受过学前教育。感觉一个个又笨又傻,不像现在的小孩这般聪明伶俐,可以和小学教育无缝对接。刚上学时,肯定发生过许多让老师们哭笑不得的事情,只是时间久远记不得了。

启蒙的语文的老师,是个中年妇女。男人好像是公社里面的头头。据说她男人在外面还有一个女人。那时候正在和她闹离婚。离婚是什么?我们不知道,听大人说,就是男人和女人不在一块住了。

记忆中她有一个教棍,有一尺多长,细细的。平常用教棍指黑板,教学生读“a、o、e或者人、口、手”。如果谁在下面不用心,就用教棍敲他的脑袋,像和尚敲木鱼,咣咣的响。让学生到黑板前面写生字,如果不会写,就抽他的手。有同学的手都被抽肿了,握不住铅笔。她的眼睛里有一股子杀气,好凶好凶的。以至于我们在学校里或是道路上,远远的看见她,就扭头躲起来。教数学的老师也好不到那儿去。要是谁做错了题,或是贪玩没做作业,不是一脚蹬个趔趄,就是一巴掌扇过去,脸上留下几个鲜红的手指印。

那个时候我的学校成绩相当的不好,没少挨他们的打骂。感觉语文老师不像个老师,更像黑白电影里面恶毒的地主婆。对她的反感,让我对学习逐渐失去了兴趣。上学,就成了一样不得而为之的苦差事。如果不是父母管的严,说不定我就和有的学生一样逃学了。

还好,学校里还有个教体育、音乐的老师,给我最初的学生涯带来了一抹亮色。他是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儿,鳏夫,即将退休,有个女儿在老家上中学。他一个人就住在学校的一间小土房子里。

老头儿会画画,识简谱。体育课的时候,把我们带到学校外面的打谷场上,玩丢手绢、老鹰抓小鸡的游戏。老头儿弯着腰和我们一起高兴的大呼小叫,忘乎所以像个老小孩。好多时候忘记了时间,都放学了很久了,依旧不忍离去。

音乐课上教我们唱,“八月十五月儿圆,爷爷给为我打月饼……”。我们唱,他用手风琴伴奏。我惊诧于手风琴咋那么怪,一拉一合就会发出如此美妙而动听的声音,拉合折好的被褥或别的东西,咋就没有这样的效果。我问大人们,有的不屑一顾地说我傻儿吧唧的,居然会问这样的问题;有的说你要好好学习 ,等你读的书多了,自然就明白了。

老头最让我们喜欢的是:会讲故事。要开讲了。刚才还吵闹的弗反盈天的教室 ,立马静的掉一根针都能听得见。讲“三打白骨精”,老头讲的绘声绘色,还会根据剧情的发展,手脚并用地做出一些孙悟空或者白骨精的动作。我们听得津津有味。不巧的是,总是在关键处,下课铃响了。于是,我们巴巴的期盼着,下节体育或音乐课的到来。我们要好好表现,要听话、要勤劳、要爱学习,要不老头儿一生气就不会给我们讲故事了。现在还能记得他给我们“智取威虎山”的样子。从此杨子荣那种高大、智勇的形象,在我心里算是扎了根儿。后来看《水浒》,武二郎斗杀西门庆、血溅鸳鸯楼,嗷呦,这不是活脱脱的杨子荣吗?

等到我上二年级,老头儿就退休了。再后来,他唯一的女儿就淹死了。再后来,老头儿就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唉!人生啊,不忍细想,真的很悲凉。

稍长,识的字多一点。我对小人书《连环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们去拾酒瓶、废铁啥的换钱,去街上的小人书摊租书看。看着看着,我的学习成绩尽然奇迹般的好了起来。也许,这回是开窍了吧。

那时候的学生,不像现在的学生负担这么重。放学了,还要上各种各样的培训班、辅导班。那时的大人们忙于工作,无暇顾及我们,只要我们能吃能喝能睡觉,学习嘛,差不多就行了。

我们满村子的转悠,踅摸着找电视看。那时候能买得起电视的,没几家。我们模仿电视里的强调,哼唱自己改编的歌曲:“孩子,我是你爸爸,不信问你妈……” 。幻想着自己能像陈真一样,飞起来一个金龙摆尾,坏蛋们纷纷倒下。霍元甲就是我们眼里的超级大英雄 ,就如同现在小孩眼里的奥特曼。一部《少林寺》,咋看都不腻。据说,有调皮捣蛋的孩子,剃了光头,偷跑出去,扬言要去少林寺当和尚学功夫。

更多的时间,我们在田野里疯狂。我们在稻田里捉黄鳝,在菜花上抓蜻蜓,或者在田埂上挖出个灶台的样子,用烂碗烂盆儿,撒点油盐煮螃蟹煮泥鳅……现在回想起来,满目都是瓦蓝的天空,碧绿的稻田,荷花瓣里翩翩飞舞的红蜻蜓……

我的童年,我的小学生涯,就在这无忧无虑的,没心没肺的,打打闹闹的喧嚣中,一天天的过去。

我上四、五年级的时候,有个女老师,姓朱,教语文。教数学的,有个男的,好像姓李。这两个老师,我的印象比较深刻。

李老师大约有四十多岁吧,黑瘦黑瘦的,一脸的胡渣子,他好像是民办教师。经常担了担子来学校,在集市上交易之后,再担了担子回去。

记得教二元一次方程。他琅琅上口地给我们出题;“有鸡兔同笼,上有三十五个头,下有九十四只腿,问鸡兔各有几个”。题目比较有趣,一下子就勾起我们的求知欲。多年以后我才知道,这是一个非常古老的数学题目,出自《孙子算法》,至少有好几种解法。

有段时间,他还给我们代教历史课。讲“抗日战争”。就捎带着讲:家族里有参加过远征军的老兵,小时候听他们讲。仗打的非常惨烈。日军有各种各样的先进武器,咱们只有“正中式”,还没有饭吃。每打死一个日本兵,咱们的人的死七八个。尸体摞起来摞成墙,机枪就架在尸体上,活人爬在血水里,身上都是蛆。没办法只能撤。又说要过野人山。山里有“能吃人的花”、“能吸人血的藤”。咱中国人不知道。晚上睡觉睡的好好的,等早上起来,周围的人就只剩骨头架子了。去时好几千人,最后活着回来的,只有几十个。前些年闹“文革”,这些老兵们被红卫兵当做“历史反革命”弄死了,一个都不剩。

他讲的故事,让我们一个个毛骨悚然,又眼泪汪汪的,巨大的好奇心驱使我们强忍恐怖,继续听下去。课本上冷冰冰的文字,渐渐变的鲜活起来。在玩耍之余,我们也偶尔会从老师讲的故事中的人和事,联想到国家与民族、战争与和平。

还有一个老师,给我们讲啥是商品。他说,比如你家种的粮食,自家吃了,这不叫商品;你爸把粮食拿街上卖了,换成钱了,这时它就是商品了。很形象,我们一下就记住了。

朱老师的年龄,似乎比李老师大点儿。她不是本地人,平时住学校,几周回一次家。

学校附近有条不大不小的河流,大路就在河边儿。天气稍微热点儿了,我们喜欢到河里玩水。那时候小孩子玩水都是光屁股不穿裤头的。有女生走路上过,我们就赶紧转过身,屁股对着大路,捂住牛牛儿往下跳。女生急急地过去,在拐弯处,不经意的暼一眼,看这群光屁股猴里有没有认识的男同学。

因为以前出过溺亡事件。学校不让我们玩水,大人们也不让。我们就偷着出去玩水。有时候早饭一吃,就去泡在水里。

那回也是倒霉。我们几个刚下水,朱老师就从学校往河边走。有个眼尖的瞅见了,嚷嚷:“誒,老师过来了 ,看见咱们了,快躲,快躲。”没啥地方躲的,我们只能去芦苇多的地方藏起来。朱老师在岸上,只见一推裤头不见人,就喊:“我看到你们了,快出来,再不出来上头涨水了”。知道她是在诈我们,一个个都躲的严严实实地不动。

朱老师吼了一阵子,见我们没反应。又换了一招:“不出来是把。好,我走了。我把你们的衣裳、鞋子都拿走了哦,你们光身子回家吧。”

这下,我们是没招了。光身子回家,被大人打一顿不说吧,被认识的女同学撞见,哎呦,那丑可丢大了。我们一个个的只能从水里钻出来。

朱老师那种可气又可笑的表情,我现在还有印象,“哎呀,捂啥捂嘛,我娃都初中毕业了。赶紧把衣裳穿上回家吃饭。这回就不批评你们了,下回再玩水,通知家长,写检查。”

真的,那个夏天,我再也没去河里玩水。热了,就在家用凉水冲冲。

一次,父亲单位里,一个工友的家属来探亲。就住在单位的招待所里。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小女孩,估计也就比我大那么一点点儿把。穿件浅底有碎花的连衣裙,整个人看起来像个洋娃娃。

我们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儿。她在我们眼里就是七仙女,嫦娥,而我们,就只能是癞蛤蟆中的癞蛤蟆。有个大一点儿的玩伴看过手抄本的《少女之心》,他说,她都发育了。我问他,啥是发育。他说,就是上面奶子涨起来了,下面长毛了。

有个玩伴就说了,那她晚上睡觉的时候,咱们爬窗户瞅瞅把,看看啥叫发育。晚上我们真的去了。女孩儿一人一个房间。虽然老房子没有窗帘,灯也没熄,可人家毛巾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啥也看不见。后面的人还在吵,看够了没有,让我瞅瞅!

不久,学校里组织我们看电影《少年犯》。回来后,要我们写观后感。我就联想到了这件事儿:诶呀,我怎么能做出这样卑鄙、下流的事情呢,这离流氓罪也不远了把。一定要痛改前非,革新洗面,要不然就像电影里的少年犯一样,滑入犯罪的深渊。听说前几年“严打”,男的和女的脸贴脸跳舞,就得判好几年。

再看看胸前的红领巾,我自惭形愧,我的所作所为对的起邱少云、黄继光吗,对的起那些死难的烈士吗?这样的思想境界,咋配得上共产主义接班人!

我茅塞顿开思若涌泉,感觉胸中有股热流,不写不行。拿起笔来,笔走龙蛇,一片洋洋洒洒的观后感一气呵成。当然,我不敢写偷看女孩睡觉这样的丑事,我用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儿代替了。

朱老师对我的观后感大加赞赏。不光在班里当范文读,还推荐给《小学生作文选》,这样的刊物。

朱老师慈祥地摸着我的头:这娃儿好好学习,以后肯定有出息。看着朱老师慈祥又殷切的目光,我暗暗地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绝不辜负老师厚望。

岁月如梭,经过几十年不懈的努力,我终于成为一个干啥啥不行 ,吃啥啥不剩,却又迷恋写写画画的半吊子业余文人 ,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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