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架

江小可每天早上出门，都要给自己先提点气，似乎不提气就无法面对这上班路上的漫漫征途，因为，大多数时候，征途也是畏途。不提点气心里便畏惧得慌，希望这一路畅通，不要出什么幺蛾子，能顺顺当当地赶在打卡机截止时间前到单位。

江小可家住城东北，上班地点在城西南，中间由四段高架加三段隧道串联起大约二十公里的路程。道路畅通的时候，那叫一个爽啊，红绿灯的不要，油门一脚踩下去，几乎连刹车都不用踩，倒也有效地保护了刹车片，尽量让其遭受最低程度的摩擦。虽然那刹车片是耐摩擦材料做成的，但到底还是会磨损的，否则汽车厂商怎会建议开多少公里就要换刹车片呢？

只是，这样的爽快利落，像冬夜里的寥落寒星，少之又少。大多数时候，你一旦上了高架，便万事由不得你啦。行得好好的车突然慢了下来，前面齐刷刷亮了一片红红的刹车灯，令人讨厌。虽然不知道问题出哪儿了，一定是有哪段出事了，哪怕只是些小碰撞，也会让后面排起长龙，瞬间把人丢进无边的绝望里。是哪位古人最先想到龙的形象的呢？每次遇到此类状况，江小可都在想这个问题。莫非中国的古人老早就预见数千年后会出现汽车堵成长龙的状况？《后汉书》里说“车如流水，马如游龙”，哼！流水，你倒是流啊，游龙，你倒是游啊！你这一动不动的，不是存心要跟上班匆匆赶路的人过不去吗？江小可心里那个憋屈啊。以前高架还在施工，尚未开通的时候，经过一个又一个数不清的红绿灯前，江小可总是幻想着有一天高架开通时的情形，到那时候就不用如此等待了。谁知道呢？路的推进永远没有车辆增加的快。等红灯的时候看到前方路堵还可以另辟蹊径，另寻出路，总还有点希望和盼头，一旦堵在了高架，前路像一个深不可测的谜，那是一片未知的世界，一眼望不到头，车不到跟前根本无法探知，江小可便觉得这个大早满是绝望，连带着对人生开始失望。想象着迟到时上司阴沉的脸，还有指纹机月底毫不留情的数据以及因此要扣去的人民币，江小可更是心灰意懒！

如果这时，高架对面的路上车子也如蜗牛般爬行，慢到可以看清对面驾驶员的表情，江小可便觉得有了伴，好歹有人陪着，便也不算太寂寞。要命的是碰上高架对面路上反方向的车在快速疾驶，一路畅通，似乎是故意要跟她江小可过不去，江小可的心就像这大冬天碰了冰块，拔凉拔凉的。人生就怕对比，谁说不是呢？江小可参加过几次同学聚会，基本上明里暗里都在比谁家房子大谁家车子档次高谁家娃儿成绩好，实在没有什么可拿出来比的，就只能乖乖地埋头吃菜，仿佛一切与他无关，那心底却早已翻江倒海无数遍，所以江小可本能地对这样的聚会充满了抵触。现在，连路上的车也来跟我比，你们在我眼皮底下一路畅通，仿佛存了心要气她江小可，实在让人不爽，人在困顿中，有谁不羡慕那事事顺遂的人呢？

当然，高架两侧的车各走各的道，哪边畅通哪边堵还真说不准，三分钟河东三分钟河西是常有的事，常常非要表现出一派“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的景象。偶尔，江小可下班路上，开得正欢，嘭的一声响，细看过去，对面左前方两车三车甚至是更多追尾了，刹那间后面的汽车鸣笛声响成了一片，可以预见的堵会立马显现，疾驶而过的江小可当然看不见了，但她能想象得出来。就像她无数次坐在车里看着前面红红的一片尾灯的情形，这时候她觉得她是幸运的，那事故没发生在她这一侧，她可以安然地回家买菜做晚饭，然后一家人坐在桌边一边吃一边慢慢聊，安享这么一个美好的夜晚。偶尔心头会一闪现对面车辆追尾的情形，早已是见怪不怪了，只不过这个城市里又多了一群晚归的人，可能也不多吧，只是今天没有轮到江小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