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药

气温骤降，天天围炉，火热内盛。准备买点药祛祛火。

以我肤浅的药理知识，“清火栀麦片”是败火的。有几次我买来服用了，却觉得收效不太明显。我“善体药意”地想，中药性温，见效慢。而我性子急，总想药到火灭。

很多年了，不知是谁灌输给我这样的认知，说祛火最厉害的牛黄解毒片，也是中成药。当时我没有火，不以为意，我以为再不会记起这茬来。孰料，那时的几年以后，这时的二十多年以前，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接触到了传说中的牛黄解毒片，使那似有若无的记忆沉渣泛起了。

那一年，我在某单位的工区大院里值守。工区的人都回家过年了，我这个小临时工没钱，回不来。于是，那个冬季，我“占院为王”，那个工区大院，想怎么转怎么转。我甚至拉开会议厅主席台上的抽屉，也没什么不可以。抽屉里除了几小包黄色药丸而外，别无一物。我一看上面的药名是“牛黄解毒片”，几年以前不经意的那个有关“牛黄解毒片”祛火最厉害的道听途说，一下子又想起来了。那个飘飘渺渺的印象，被再一次加深。

二十多年之后的今天，我“火热内盛”，决定上街买点牛黄解毒片。

镇上最早的一家私营药店的老板是个年轻女子。十来平方米的一间小店，蜗居在镇上偏僻的角落。生意却特火暴，天天顾客盈门。每天倒腾出来的空药箱子，显示她的货物吞吐量挺大。她的药价低廉，而且那女子懂医术，会配药。单独买可以，你要想配，她也给你配。伤风感冒头痛脑热，由她配伍的药，服后很有效果，还免收手续费。医院和她的行事风格迥异，药本不贵，配药的附加费用超高。八十岁的老爷爷都知道，买药到她那小药店去买，便宜又管用。以前我有点头痛脑热，也爱和她交易。后来，她成了我高中同学的老婆，又成了我邻居的舅母子（他老婆的嫂子），我就刻意避过，不去她那买药了。我这人不大喜欢跟熟人做交易。

那么，今天这牛黄解毒片，去哪儿买呢？

镇上雨后春笋般增加了好多大大小小的药房。新近，十字街口又新增了一家。好奇心使然，又见里面怪清静的，于是我走了进去。一个精致的少妇过来接待了我。面对美女，我一慌张，一时想不起药名来。少妇笑靥盈盈，无比期待地看着我。二十多年的历史长河之冲刷，都没能使之漫灭的记忆，却一度迷失在小女子春意盎然的笑靥中！好一番抓耳挠腮之后，终于有了点头绪，我猛然拍了一下自己的头，然后又用手指莫名其妙的隔空指点向她：“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是叫牛黄解毒片！”

多么机灵的女子啊！一听这如雷贯耳的药名，她马上连珠炮似地问我：“你是不是上火了？你是不是牙齿痛？你是不是……”她的发散思维能力太强大了，片刻之间，几乎把所有与上火“沾亲带故”的毛病都罗列出来，变成一个个问号，像京剧演员的武生，接二连三翻着筋斗，冲我扑面而来。

她的心思，我知道。那次我在县城打工，心口有点不适，到一家药房去，想买点药压它一压。诺大的一个药店，只有一个半老徐娘在里面百无聊赖呆着，夸张地抵伏在桌子边看电视。一见我到，赶紧站起来。我们双方，被八十公分宽的玻璃柜台抵住。仿佛那柜台有点“多虑”，好像它不往两边推开我俩，我们就会像两块磁铁一样，贴合到一块似的。我把我的心痛之状说了，补充说我担心是肺发炎了，想买点消炎药。那女人贻笑大方起来，向我普及医学知识，她说，你多心了，那不是肺的问题。所谓“心多烂肺”，她说我“多心了”，却不是肺的问题，这有点逗（开个玩笑）。她怕我听不懂医学术语，直接来通俗的：“你这种状况，就是民间常说的‘烧心’。”她那么一引领，我返观内视，心里的确像是有点火烧火燎的。女人接着说：“你吃消炎片不管用。输液吧，我可以帮你输液。”我这才发现，柜台里面还有里间。输液是进医院的“标准套餐”，不想这卖药的“大药房”也有此服务。不可能输液，一答应输液，就要连输三天，我不想花那钱。“那么我给你配一些药吃了看吧！”她在空旷的药房里一路颠跶，这里取一盒，那里拿一包。我看她有“大包大揽”的势头，赶紧制止：“那些药得好多钱吧？我是路过这里的，手边只有几十块钱呐，拿多了怕钱不够哈。”有效地阻止了她继续拿无谓的药。买了五十多块钱的药，吃了也那样，没得吃了，还像原来那样。我估计问题不大，大概是瞎操心操的，就没再理会。不久之后，也就不药而愈了。由此我得出个经验：现在已不能和我同学的老婆婚前开药房的时候同日而语了。你要是去药房买药，千万不要让对方配伍。一配就是一大堆。配药免费，意在冲量，俨然滋生了一套“潜规则”。

所以，今天我是有所防范的。当这个少妇说这讲那的时候，我让她打住，我说：“我牙齿也不痛，其他也没哪里痛，我就是单纯要买一点牛黄解毒片而已。”

这样，她无招了。

不过，她秉持着“绝不放弃一点希望”的执着，又问我：“要好点的还是要便宜的？”我问她便宜的多少钱一包？她说一块钱一包。我踌躇了一会，说，要五块钱的吧。

本来我只想买一两包的，但觉得对方抱那么高的期许，又说了那么多话，那么一通折腾，毛收入才两块钱，颇不忍心，所以要了五包。

多买就多买吧，反正这现实里，人，是挺容易上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