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关何处

作者: 耿三亦 2014年08月27日情感美文

也许人长大了,注定要离开故乡,而每次的回归,也注定是一场洗礼。

2014年7月28日,为了与恋爱七年的女友完婚,我又一次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一)归来

当我们身处异乡时,或被其繁华奢靡所吸引,或被其青山绿水所迷恋,或被其奇风异俗所震撼,但当我们喜悦时,悲伤时,成功时,失败时,他们只是看客,与我们一起分享的,和我们一起承担的,是故乡,是故人。

故园山水,是我们在远方抬头眺望的方向,故人乡音,是我们在异乡睡梦中的呓语。

公路边上整齐的杨树,田野中连片的玉米地与花生地,北方典型的农村式院落,起伏缓和的低矮山丘······,每一处,每一地,这一刻都足以使我流连忘返,我频频举起相机,镜头中的每一幅画面竟然如此美丽。我喋喋不休地向马上成为我妻子的女友描述我们眼前出现的一切,如同一位母亲向别人骄傲地介绍自己的孩子,犹如一位诗人向别人深情地朗读自己的诗作。当我们路过承载着我三年初中岁月的中学时,在座位上的我,几乎激动地站了起来为未婚妻指其方位。一路上,我的记忆力变得比平时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某时,某地,某人,某事,我都能向我未婚妻准确无误地描述出来。车上每一个人发出的话音,无论是平静地谈天说地还是激烈的争吵抱怨,此刻,对于我来说,却是如此令人心安的乐章,就连公交司机时而爆出的粗口都是如此亲切。

回家的路上,感情激烈的我与除了好奇之外一直保持平静的未婚妻形成了鲜明地对比,“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也许艾青的这句诗能解释我和她之间形成地这种鲜明差异。

(二)故人

2013年7月31日,我们举行了一个简单却温馨的婚礼仪式,在这个属于我人生里程碑的日子里,使我不能忘怀的除了婚礼上她那幸福满足的笑容外,还有在这一天我见到了已经很长时间都不曾见面的一些人。

在那片月光尽情挥洒的西瓜地里,项戴银圈,手捏钢叉,尽力刺猹的少年闰土是鲁迅对美好童年的记忆。不只是鲁迅,我想我们每一个人心中大抵都有一个“少年闰土”,当我们怀念起故乡,回忆起童年,他便从我们记忆深处出现了。

他和我其实并不算同龄人,他比我要大十岁左右,因他在家中排行老小,所以我都叫他“小哥哥”,他算是大龄的“少年闰土”。他读高中时,因为父亲去世,便辍学到县城做活去了,也许是因为他所待的厂子效益不好,所以他当时经常“赋闲在家”,现在想来,他那时定是无比惆怅的。记得那个时候连着有两三个寒假,我都是跟他在一起的。

我或是拿着一本“寒假作业”,或是抱着游戏机,就跑到他家去了。当时做作业,有他在的时候,我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于是我便形成了一种依赖,遇到稍微有些难度的题目,就让他给我讲解, “连这个都不会啊·······”每次他都边用眼睛瞪着我边用不可思议的感叹表示对我的“失望”,但话音刚落,他早已口若悬河的给我分析起来,直到我恍然大悟,直到我满意自信地将答案填写到题目的空白处。

“魂斗罗”,“超级玛丽”“90坦克”“双截龙”等刻画着童年印记的游戏,我也都是在他的指导下入门的,他母亲经常被我俩在电视机前的大吵大笑所烦扰。他除了帮我做作业,和我玩游戏之外,还经常给我讲他在县城做活时的趣事,他总是一边神采飞扬的讲,一边唾沫星子乱飞,而我也全然不顾,亦是津津有味地听。

婚礼当天,当我一眼看见他时,鲁迅发出的感叹与惆怅顿时蔓延到了我的心上:“虽然我一见便知道是闰土,但又不是我这记忆上的闰土了。”他穿的极为不讲究,可以说是邋遢,包裹着臀部看起来不怎么合身的T血衫,裤腿上的油迹斑斑依稀看见,随意拖拉着一双破旧的皮凉鞋,最为显眼的是,他头上有两三处硬币大小的地方,完全没有了头发,裸露着肉色的头皮。眼前的“小哥哥”,看起来与周围前来参加婚礼,穿戴整齐的其他人完全格格不入。

我一只手握着他的手,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膀,心中有无限感概,却发现只剩下寒暄。吃过酒席,他坐到了我旁边。“听说你现在都是大老板了”,沉默之后,我试图打破这种不能避免的隔膜。“什么大老板啊,我现在就是一个咕噜子(地方方言,意为锔破匠)······”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询问他现在的境况,他都是以满含悲观的话语回答我,也全然没有了那时给我讲解难题或谈论趣事戏时灵动的目光与高昂的兴致。十几年后的相遇,除了寥寥数语之外,剩下的唯有两人的相对默然。他一直没有正视我而时刻盯在别处的目光,也许和我一样在躲避这种隔阂,也许也和我一样在回忆从前。

故人重逢, “少年闰土”随岁月老去;故事再说,青春作伴追流年飘散。

感慨,唏嘘,只道“人生易老天难老”

默然,无语,但愿“天下谁人不识君”

(三)落泪

这一天,我的母亲,父亲,哥哥落泪了。

母亲,一生脾气急躁,与亲人在一起时,经常气不打一处来,便破口大骂。但对每一个人却关怀备至,除了她自己。如今,已年过六旬的母亲,随着年龄的增大,她似乎变的越来越敏感,落泪的次数便也多了起来。我们说她几句,看见我变得比以前瘦了,我每次从家中离开······她都会以泪洗面。

婚礼上,当司仪问她高不高兴时,她一边大声地拖着长腔喊道“高——兴——,同时脸上却老泪纵横。

都说,长兄如父。因为父母年龄大了,所以这次筹办婚礼大大小小的事务,都是我哥跑前忙后。在婚礼结束的酒席上,当我哥陪着我向今天所到的亲朋好友敬完酒,我们自己一家人坐下来吃饭时,他向我举杯道:“结婚了,就要顶台过日子了。爸妈年龄都大了,你我又离得远,以后别忘了,常回来看看,毕竟血浓于水·······”说着说着,哥哥在我面前第二次流下了眼泪。第一次记得是他去参军即将登上列车之时,那时,我和母亲送他离开,如今,他和父母祝福着我奔向远方。

而这时,在我印象中从没有落过泪的父亲,则突然离席,转过身对着墙,双手掩面而泣。母亲话多,父亲则话少。沉默寡言的他,让我一直感觉他对我们每一个人缺乏关怀,而在今天,他的举动证明了我的错觉。

幺儿成婚,父母长兄笑中泪;即奔远方,原来家人都不舍。

(四)上喜坟

所谓上喜坟,是家乡一风俗,每当这家人的儿子在成婚之时,要到祖宗的坟前祭拜,在坟头上压红纸,在坟前放鞭炮。

2014年7月31日下午,我们回到了阔别已久的老家。

“离开家乡回来后,你就会发现家乡变小了,房子变矮了,路也变窄了。路还没有车子宽。”这是《后会无期》中马浩汉面对久别的家乡时发出的感叹。

“路太窄,车太宽”,电影的笑点过后,我们不禁淡淡地脱口而出:“故乡已经回不去了!”

村子里,以前的新屋子变得老态龙钟,以前的旧屋子,已然残破不堪。树上稀疏无力的蝉鸣,院落墙头上蔫头耷脑的杂草,街头乘凉的无精打采的人们······他们配合的如此默契,生动地向一位久违的游子展示着故乡的衰颓。

唯一能平复游子淡淡愁绪就是回忆过去,一条小时候每天都经过的胡同里,泥泞淘气的脚印依然依稀可见,不谙世事的吵闹依旧依稀可闻。原来,长大后,回到故乡的方式是回忆。

来到村子公墓里祖上的坟前,我压上坟头红纸,在坟前的石桌上摆上祭拜的祭品,倒上酒,点染香,然后发纸钱。一边发纸钱,我嘴上不忘招呼逝去的亲人前来喝喜酒。发完纸钱,把相应物什一一收拾了,点染鞭炮,我们就起身走了,将一连串的噼里啪啦留在了身后。

家乡还有一风俗,在上了年纪的父母还健在的时候,儿女就应该把坟先修好。临走之时,哥哥向我指着离祖坟不远处的地方说:“看,那就是以后爸爸妈妈的坟。”这种未雨绸缪的方式,让我心中顿时塞满了苍凉,喘不过气来。“Get busy living, Or get busy dying.”人,为生即为死。

人生一遭,无非悲欢离合;人活一世,尽是利弊得失。一遭一世,不过生死疲劳。

(五)离开

“相见时难别亦难”,当离归期还剩三四天的时候,母亲就开始念叨:“不知道你们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每当我从家中快要离开的时候,母亲与我归期赛跑的方式就是不停地做我喜欢吃的饭菜,但每次当我临走之时,她总是说:“哎,家里还有很多东西没做给你吃!”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为了自己的人生选择,即使不舍,即使艰难,我们还得出门。

“我哒哒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不知不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于家乡成为了一名过客。

归来 ,载欣载奔,恨不能“千里江陵一日还”。

离开, 且行且停,竟幻想“时光倒流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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