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绅士

作者: 一腕佛意 2015年08月26日生活随笔

我是从崂山巨峰下山时遇见它的——

那天下午的太阳异常毒辣,阳光的刺芒像无数细密的毒针扎在我的身上。风,也跟炎热的天气较着劲儿,纹丝不动,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山上的树郁郁葱葱的绿着,绿得让我心里产生了发冷的错觉。我带的一大瓶矿泉水还未爬到山顶便统统进了我的腹内,那架“尼康”相机异常沉重地坠在我的脖子上,背带勒着我的后颈。我体内的水分已全部化作汗水,把我桔红色的体恤衫染成了暗红色。我双腿僵硬,四肢无力,酷热的气温仿佛耗尽了我所有的体能。我想就此躺下来,或者滚下山去,或者躺成一块石头或者是一截木头,不再起来,即使山下有美女如云,黄金万两。但我没有躺下不是不想躺而是没有合适的地方可躺,于是,我疲惫地坐在石阶上。

这时,它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着一身漂亮的黑色西服,通体光泽明亮, 一尘不染,若一个风度翩翩的绅士。是我看见了它,还是它发现了我,我不得而知。有三、两分钟的时间,它就停在我的面前,气宇轩昂,风流倜傥,它昂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满脸疲惫的样子。然后,笑了。我分明听到了它的笑声,若有若无,飘渺不定,像一丝微弱的清风,但它的声音异常宏亮,音域宽广。从它的笑声里,我听出了它潜在的话语:“哈哈,你这个笨蛋。”我的脸“腾”的一下子红了。

它笑得很开心。一边笑着,一边好奇地看我迷惑不解的样子。它对我说:“不好意思,刚才的话过分了。你休息吧,我去干活了。”这时,我才发现,在我的脚旁横陈着一条长约2厘米的绿色树虫,如一段绿色的毛线头,树虫的头像一颗微小的豆粒儿,黑黑的,身体是令人作呕的那种绿。树虫尚未僵死,在台阶上翻滚,时而伸直,时而弓起身体如一座拱形的桥。向我告别后,它便向这只绿色的树虫奔去。围着树虫转了几圈,停下,与树虫对视,并慢慢向前逼近,一步,二步,三步……突然,它向前一冲,准确无误地用尖尖的嘴嵌夹住了树虫的头,与此同时,它的两只前腿配合默契,紧紧揽住树虫的头部。树虫惊恐万状,身体猛烈地扭曲着,企图甩掉这个渺小但凶狠的来犯者。树虫的身体左右翻滚,一会儿,尾部翘起来,晃着;一会儿,又把身体弓起来,拼命地甩头,想把钳住它的怪物抛掉。然而,黑色的绅士却泰然自若,不急不躁,仍然紧紧地咬着这个庞然大物。它随着树虫的滚动、扭曲而灵活的翻动,不慌不忙,不温不火。我想,它已深深地嵌入了树虫的体内,成为树虫身体的一个外加部分。在这个漫长的搏斗过程中,它表现出一种“任凭风吹浪打,我似闲庭信步”的儒将风度和“今日长缨在手,很快缚住苍龙”的高度自信。我看着眼前的情景,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彩的西班牙斗牛,黑色的绅士穿一身紧身的黑色西服,潇洒地降服了这只庞然大物,而它并不用红色的斗篷或长长的利剑。它靠的是智慧,抑或是一种超乎寻常的毅力和勇气。

过了大约七、八分钟,那个对它来说赫然不可一世的东西终于结束了最后的挣扎,长长地躺在石阶上一动不动了。此时,它从树虫身上跳将下来,如搏斗前一样,围着树虫转了一圈,像一个胜利者在欣赏着自己的猎物。然后它又抖了抖身体,依然很绅士的样子。我微微一笑,心想:战斗已经结束,我休息的也差不多了,该下山去了。

刚要起身,我看见它像刚才决战前一样,又用嘴嵌住了树虫,其余的腿紧紧绷着,倒退着向前拖去。我知道,它在开始搬运它的战利品了。在石阶的平面上,它拖得比较轻松。但拖到台阶垂直部位时,我替它担心了,这么沉重的一个大东西,它能拉上去吗?我用手比量了一下,台阶的垂直高度大约有15、6厘米,相对于它而言,无疑于人类拖着一个比自己大十几倍乃至几十倍的物件爬一座高高的城墙。于是,我在心里对它说:“告诉我,你的家在哪里,我帮你拿回去。”然而,它对我的话置若罔闻,仍然非常专注地拖着这个怪物。垂直攀升前,它总是先歇一会儿,积蓄一下力量,然后,使出吃奶的力气,坚定不移,一鼓作气地向上攀去。在垂直的台阶壁面上,它像一个黑色的精灵,六条腿配合默契,有条不紊地向上挪动着。僵死的树虫沉沉地垂挂着,仿佛要把它从高处拉下来。此刻,如果它稍一松劲或者懈怠,那么,它所攀升的高度就会前功尽弃,一切从头再来。然而,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它没有让我失望。我由衷地敬佩它能在壁立的半空作短暂的停顿后,再继续攀升,且非常自信。它所表现出的非凡毅力和能量,如同一个被爱情激发的青年,在爱人面前表现它超人的本领。而黑色的绅士恰恰就是这样一个健美的雄性。我想,它今天猎获的这份“礼物”一定是送给它心目中的偶象吧。我知道,在它们的组织系统里,有一套严明、规范且是自觉的行为准则,那就是分工明确,齐心协力,同心同德,无论是谁,获取的猎物必须大家共享,它们没有私心杂念,没有斤斤计较,没有算计和尔虞我诈,它们处于一种共产主义的社会形态。但此刻,我更愿意把它想象成是爱情的驱使,是它献给心上人的一份特别珍贵的礼物。

它终于攀援上了一个台阶,接着,又攀援上了另一个更高的台阶。在不到十几分钟内,它共攀援了九级台阶,最后消失在台阶旁的草丛里了。或许是急于见心上人的强烈愿望,或许是一种大获全胜后的陶醉,或许是它已经忘记了“江山明月,本无主人,而我只是一个过客”的我的存在吧,它并没有向我道别。这一次,它忘记了绅士应有的风度。

我起身下山,仍想着它笑我时的话:“哈哈,你这个笨蛋。”便讪讪地笑了。如果人类多一点像它们一样啃骨头的精神,多一点舍小我而顾大我的精神,多一点集体劳作或单独工作都一样勤奋敬业的精神,或许我们的生活会是另外一个样子吧。在我写这篇文字的时候,那位黑色的绅士会不会向它的同伴们讲我的故事呢?这只时时啃噬着我心灵的黑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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