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一场买卖

母亲让我陪她去菜市场买菜。母亲买菜不爱去超市，一则难得排队，二则嫌菜品不新鲜。平日里我是不爱逛菜市的，嫌吵聒、脏乱。

说是市场，其实就是一条窄街巷，中间留出行人过道，两边铺满红绿生鲜，上空支着高低彩棚，地上摆满大小货架，俯仰错落，赤橙黄绿青蓝紫，竟是另一番气候。

母亲背了个小背篓，老人家不喜欢塑料袋子，她不懂得环保，只是说不好用。拣了两把新鲜得滴翠的小白菜，从菜叶子上甩出密集的水珠来，母亲说：“那是要占秤头的。”一番挑挑拣拣、讨价还价，菜农将秤杆高高翘起，将价钱的计算精确到分，我叹服于神速精准的口算能力。母亲细细看了刻度。两边都是计较的老人，都是对生活毫不马虎的认真。

卖肉的小贩挽袖挥刀，娴熟地剁出狠而准的节奏，不时将唾沫星子溅在砧板上，浑身透着爽性。你可以当它是泄愤或者提劲，态度格外明朗。笼子里的活禽则是一副视死如归的凛然样子。卖熟食的懒多了，身子缩在厚油垢的围裙下面。他们只用那浓烈的卤香味儿来诱你，红褐色的肉皮上渗着亮汪汪的油水，隔着半透明的纱罩子，比装在精美的餐盘里还要谗人，几只蚊子在纱罩子外头急得乱撞。

水果摊子上铺着艳丽的颜色，红脸苹果一个个朝你笑，桔子堆成好看的金字塔，青枣翠玉般让你忍不住下手，甘蔗一蓬蓬地底擎天。

最有意思的是挑担子卖碱水豆腐的，为了揽得更多的生意，他们反复地从街的这头走到那头，还要唱出韵味和节奏都设定好的腔调，高亢悠扬，浮在其他杂闹之上，主的次的，浮的沉的，岂不是生活的交响乐。

也有卖小百货杂用的，擦皮鞋裁衣服的，磨剪子菜刀的，小街巷里的大容量，还原出生活本来的样子，人在其中，由不得你作假。

市场的菜品很丰富，母亲挑剔而认真。小半日光景，我们才载物而出。奇怪的是，心里竟多了几分踏实。

如果你对生活有成见，或者对自己有隔膜，不妨去繁芜喧嚣的菜市场转转，看看那些菜叶尖儿上还沾着的露珠，嗅嗅萝卜根子上的泥土腥味儿，看看老农面皮上褶皱里隐藏的殷切，听听小贬热络的叫卖。这里没有那么多的清规戒律，没有人给你打考勤，你可以闲坐着打盹儿，可以与对邻的卖主唠嗑，可以迟到和早退，可以粗嗓门大步子，可以穿着沾了泥点子的统靴，可以笑迎，可以冷面，可以简单得就是你。卖一分收一分，买一分进一分，在这买与卖之间，感受一份认真的计较，小日子因为有了这份计较与计算而格外真实。

其实，生活就是一场买卖，各尽所能，各取所求，在支出与收取之间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