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树下的老屋

作者: 百薇一墨 2015年03月02日优美散文

今年的春雨滴落了整个大地,滴湿了黝黑的泥土,滴红了漫山的繁花,滴软了新发的嫩柳。只是,没滴醒那棵桃树。

桃树倚在老屋旁,春天,桃花满枝,灼灼耀眼。夏天,青果高挂,坠坠而悬。秋天,果实鲜红,诱人口齿。冬天,黑枝嶙峋,萧瑟而立。一年四季,桃树都以不同的生命姿态映照季节。或许,它这么做,只是为了告诉老屋,树与屋,都还活着,在同一片天空下,相互依存着。

桃树的年轮多了一圈又一圈,周围的其它老屋渐渐不复存在,渐渐变成了洋房,渐渐不再黄土老瓦,而是变成了白墙瓷砖、阔门高楼。唯独老屋一成不变,黄土依旧坚固,黛瓦依旧在冬日里结着白霜,木格窗依旧在夜中透出昏暗的灯光,就连门前的木柴也是不曾变过的高度。

老屋的主人是一位有着和老屋一样年岁的老人,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他是一位孤独老者。我见过他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劈柴,一个人上山。一个人坐在门口,卷着纸烟,用柴火划燃,看着一旁的桃树,吐出浓浓的烟。

老人也常在村间走动,也常与人寒暄闲聊,只是话不多,语言间偶尔吐字不清,眼神闪烁。人们谈及他,往往先要轻叹一番,而他似乎并不喜欢人们对他的这种长吁短叹,每当有人叹气时,他总要躲得远远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或许是在这种情况下待久了,以至于只要有人唉声叹气,他便用审视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发声人,唯恐听见谈论他的话题。

没有人知道老人守着怎样的岁月,他的故事被人说烂,被人感慨到心中再也起不了任何波澜。老人依旧每日如此的活着,无话无叹,无笑无泪,守着老屋,看着桃树,一年又一年。

他是否会在夜深人静中,翻着一册年久的相片,一页页地细看。是否会用枯老的手,在一张全家福中轻轻地摩挲着。是否会看到别人合家团聚时,喃喃呓语,眼角湿润。

今年的桃树并未开花,或许要再等上些时日,或许永远都不会开了。它已经很老了,老得树皮结块,变得又厚又枯,老得枯枝满地,空脆易折,老得周遭散发着腐烂的气味。老人站在桃树前,看了很久,风静静得吹着,吹起他的白发,吹散他的烟圈。

终于,他叹了一声,转身慢慢回屋。老人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地踩在枯叶上,清脆的叶脉断裂声被风吹向远方。

我从未见过老人叹气,这是第一次。

暮色四起,老屋亮起一点豆灯,昏黄的灯光下,老人一桌一椅,一杯一酒,独自酌饮着。桌上还放着一台老式的音响,里面播放着咿咿呀呀的京剧,声音飘出屋外,消散在高挂的弯月上。

月下静谧,只有老屋一灯亮着,只有老屋一音响着,比老屋高出许多的房屋向远处不断延伸,最后都隐藏在无尽的夜色中。

繁星满天,在黑暗里,我仿佛看见了一盏黄灯下,有一个装饰繁盛的舞台,台上铺着鲜红的地毯。红毯上迎来一个身影,踩着厚底皂靴粉墨登场,那是老人,一人在唱,一人在走,唱念做打无不精彩,在铿锵的奏乐中,独唱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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