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札记

作者: 迎春 2015年03月30日优美散文

蜗居书斋的日夜,是无边无际深不可测的海洋,时而将我逼进阴晦的角落,时而将我推向烙着阳光的浪尖,感受光明与黑暗的相交,多少重复的日子把自己化为一枚简陋的贝壳,叹息声便无奈地随之晃荡、流淌着一圈圈螺旋形的纹路。也许习惯了寂寞,不经意回首,往事只留下淡淡的痕迹,像不曾发生过的空溟,那些紫千红的记忆渐渐疏离中陌生、模糊了,才发觉一颗柔软的心灵,已被流过的时光洗得斑斑驳驳。再不轻易哼着歌看镜里的自己了。

“纸上云烟过眼多,半生心力坐销磨,”这是一种亲密,一种身心相许的热爱,日日不断的落笔之思。我想,这就是清代状元纪晓岚所面对纸墨得失间的感慨,当时在八股文盛行之时,是从一个没有脂肪的喉咙里传递的怪异声音。

在他眼里,日常生活不会再有空灵、激越、神奇的出现,仿佛所有的前人只是过客,云烟一般、循环往复地在自己身边走过罢了。这个想法,令我悚然一惊。

我们都在不分昼夜的劳碌、拼搏和进取,艰难攀援在各自不同的路途上,甚至匍匐前行、留下了醒目的、汗水淋漓的足迹。可是,当我回头再仔细一想,譬如从后来人的眼里,也就如同一阵风,一群他们的天空里倏忽即逝的飞鸟。

深情在眉,孤意在眼。

秋天不是呈现爱,而是为了让一个人看见自己内心里的纷纷落叶。

秋意寂静。对面的台阶上,过早飘零的一枚落叶提醒了我,或说暗示我:枯竭也是一种生命里不能避免的流程。

它像人生本来是舒缓起伏的流程走向,不可预见的怎么就出现了断崖一样,成为一个戈然而止、无法再行进的路途。一股辛酸,一种无奈,油然而生。我觉得,整个秋天总该有一片落叶是我自身的真实写照。

我习惯了台灯所笼罩的无边风月,习惯了无声无息的深夜浮现出来的幻想,触及的是更加辽阔的视野。尤其在我独处的时候,亦能感觉着自己与白昼的举止有些是越来越遥远了。也许,我的时光被停留在一页又一页的文字上,当我精心把生命内部布置成一篇美丽的童话时,真实的血肉之躯却类似某部长篇的标题,孤绝地悬在钢笔的下端。也许只有耕耘,没有收获,在我与梦想之间,确实存在着一种障碍,至使我不能冷静坦然地进行描绘与叙说。

与秋合影,是一次次朝拜的纪念。

想起你;不过秋已浓。

我在一次次阅读自己的旧作,除了惊叹自己的勤奋,数百字作品发表的背后是数千字的有力支撑。那些背后的碎片又一次次把我带回始初,使我浸入对往昔的回忆,想起了欢乐的雏形。

更多的时候,我的心情总是那么安静,淡然,喜欢走出家门看漫天秋叶纷舞,带有永不披露的秘密飘落,捡拾玩弄,如一双至爱的手掌握住另一双至爱过的手掌,深情且有力度,渐渐抚响生命中最纤细的丝弦;也喜爱秋风入怀的韵致,又如一首深沉的抒情诗被有些喑哑的低音缓缓念出,是怨,是悲,是恨,更是爱,让人猝不及防中神迷心醉,觉得身边正有无数的梦幻闪耀,秋水般渐渐扩散,欲诉又无从说起。这时,美妙的音符便在心的上空闪闪烁烁、纷纷扬扬……

回忆过于兀然。我不该有这样的念想,然而我如何去面对季节的心事?

我所历经的往昔就如秋水一样蒸发了,剩下的都是聚集在眼眶里的泪。在我写出前面这几个字的时刻,我同时能感觉到眼前凸出了两块黑色巨石、垂直地砸到脚尖前方的地面,紧接着,是同样的颜色在不透明的视网膜上沙尘暴般地汹涌袭来,顷刻间,浪头一样高过浪头的夜气彻底地吞噬了我。

如果我的眼底有流动的沙丘,那一定是现实的大风遮蔽了童年里记忆的城池,大地的灰尘蒙住心灵。在我视野仄仄或是无所事事的时候,对于我而言,逝去的时光,未来的时光还会存在,无所始、无所终,静止不动。

深秋寂静。我是一个人浸入对往昔的回忆,想起中秋之夜被母亲擦净的各种器皿:碗筷,茶杯和酒壶。乡村院落简陋,视线的尽头缩小成一盘皎洁的明月,触及的是更加辽阔与细腻的亲情。西北屋透露出新伐木材的涩味。泥土摇曳着白菜与葱叶自在的身影。父亲的走路声,“咚咚咚咚”是从工作中伤了神经的病腿下面发出的,击鼓一样,使远处的旷野变得悠远而苍茫。我还没到结婚年龄,就再也听不见那样的声音了。母亲也于去年中秋夜住院,第二天就离世了。在我醒转过来时,窒息就在死亡下面舞蹈,然而,有谁又能真实体验到内心随之而来的、由生到死的过程?这阴影,勾勒出突兀的命运、无常的人生。

大地上,还包括一些长寿着的老人,枯黄的色调,就像那些千年大树一样令我肃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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